第124章 诗剑禅心的和鸣交响

开元十五年的长安，秋雨把平康坊的青石板路泡得发亮。

王昌龄穿着打满补丁的青衫，正在 "醉月楼" 独自喝闷酒，忽然听见隔壁雅座传来琵琶声，弹的竟是自己的《出塞》，却添了几分缠绵悱恻。

"好个‘秦时明月汉时关’，可惜被弹成了绕指柔。" 王昌龄忍不住开口。

雅座里走出个白衣男子，腰间玉佩刻着 "王维" 二字，正是刚升任右拾遗的才子："王少伯果然快人快语。某觉得边塞诗虽刚，若添些清音，更能入百姓心坎。"

王昌龄上下打量他："王摩诘？听说你给玉真公主弹琴，把《山居秋暝》弹得让公主忘了簪子。"

王维笑道："少伯兄的诗如横刀，某的诗如古琴，刀有刀的狠，琴有琴的柔，何必分高下？" 他忽然掏出自己的诗稿，"某新写了《使至塞上》，你且看这两句 ——‘大漠孤烟首，长河落日圆’。"

王昌龄眼睛一亮："没想到你这写山水的，也能抓住边塞的魂！" 他忽然抽出随身短刀，在桌面刻下 "黄沙百战穿金甲"，"但某还是觉得，诗得像刀，能砍断世间不平。"

王维抚着琴弦叹道："少伯兄可知，玉真公主问某为何总写空山，某答‘空山不空，有天地清音’。你我写诗，不过是各寻清音罢了。"

这场初遇，让 "醉月楼" 的胡姬记住了两个怪人：一个用刀刻诗，一个用琴谱曲，却不知，这正是盛唐诗坛最奇妙的相遇。

开元二十一年，王维在大明宫为唐玄宗演奏新谱的《霓裳变奏》，忽见王昌龄被侍卫带至殿外，衣袍上还沾着边塞的风沙。

"少伯兄，你怎么来了？" 王维放下琵琶。

王昌龄甩了甩袖中沙土："某刚从陇右回来，见边将克扣军粮，特意来给陛下上《论边储疏》。" 他忽然盯着王维的广袖，"摩诘，你这衣裳绣着芙蓉，倒像个画中人。"

王维苦笑道："少伯兄可知，某在宫中弹琴，琴弦上都沾着龙涎香，哪里敢提克扣军粮？" 他压低声音，"李林甫党羽遍布，你这疏文，怕是递不进御前。"

王昌龄拍案而起："递不进就刻在城门上！当年李广难封，某偏要为戍卒争口饭吃。"

王维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在酒肆刻刀的场景：这个男人的诗如刀，人亦如刀，连背影都带着锋芒。他低头看看自己的琴弦，忽然觉得，或许这世间既需要横刀立马的刚首，也需要弦歌不辍的温润。

开元二十八年，王昌龄被贬为江宁丞，路过蓝田时，特意拜访王维的辋川别业。只见青山环抱中，王维正坐在竹亭里画《辋川图》，身旁放着新制的七弦琴。

"少伯兄，可曾见过这样的空山？" 王维指着远处的竹溪，"这里的清泉，能洗去边塞的征尘。"

王昌龄却蹲下身，摸了摸的泥土："摩诘，某在陇右见过比这更美的山，可那里的山，藏着无数戍卒的白骨。" 他忽然笑道，"不过你这别业，倒让某想起‘借问梅花何处落，风吹一夜满关山’，原来梅花落处，真有这般清幽。"

王维为他斟上竹露茶："少伯兄，某知你心中有刀，但偶尔收刀看山，或许能看到不一样的天地。" 他轻抚琴弦，奏起自己改编的《边塞变奏曲》，刚硬的边塞调里，竟添了几分山水的空灵。

王昌龄闭目聆听，忽然觉得，这琴声就像王维的诗，表面温润，内里却藏着对苍生的悲悯。他忽然明白，为何这个能在宫廷弹雅乐的人，也会写出 "万户伤心生野烟" 的苍凉。

天宝九载，王维在终南山为母亲守孝，收到王昌龄从龙标寄来的信，信中夹着片染血的竹叶："摩诘，某在蛮族部落教孩子读书，他们说你的《相思》，比山歌唱得还甜。"

王维握着竹叶，想起王昌龄在酒肆刻刀的手，如今怕是磨出了更多老茧。他回信时，特意画了幅《龙标竹雨图》，题上 "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

天宝十西载，安史之乱爆发。王维被叛军俘至洛阳，被迫担任伪职；王昌龄则在亳州被刺史闾丘晓杀害。消息传来时，王维正在菩提寺为苍生诵经，忽然琴弦崩断。

"少伯兄，你那把刻诗的刀，终究没能躲过乱世的风。" 王维望着南方，泪落衣襟，"某曾劝你收刀看山，却忘了，有些刀，天生就是要劈开黑暗的。"

史书说王维 "诗画双绝，世称‘诗佛’"，却没说他在夜深人静时，会对着王昌龄的诗稿抚琴；说王昌龄 "不护细行，竟遭惨祸"，却没说他在蛮荒之地，让无数孩子第一次读懂了汉字的温度。

长安的酒肆早己湮灭，辋川的竹亭也成废墟，但那把刻诗的刀与抚弦的琴，却永远定格在历史的长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