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共乘一骑

她选好角度，螓首低垂，纤薄的肩头在素色襦裙下不住颤抖，抽噎声似断未断。

烛火摇曳间，泪滴滚落时折射出晶莹的星芒，将她泛着薄红的芙蓉面映衬得愈发楚楚动人，仿佛一朵沾着晨露、摇摇欲坠的海棠。

“这般姿态，”她咬着下唇在心底默念，“便是铁打的汉子，也该生出几分恻隐之心了吧？”

武松吃惊，连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墙上投下巨大的阴影，仿佛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峰，连昏黄烛火都被压得黯淡几分。

林月指尖死死抠住裙角，眨动沾着水雾的杏眼，声音发颤却字字清晰：“宅院、银钱、首饰，全部身家奴都双手奉上！只求叔叔护我这一程——他日平安归来，绝不扰您半分清净！”

黄白之物固然，可没了性命，金山银山也不过是过眼云烟。

只要能闯过这生死难关，有家世显赫的李公子和足智多谋的张巧姑做后盾，凭她远超这个时代的现代知识与开阔眼界，东山再起、日进斗金不过是迟早的事。

武松喉头滚动，怔怔望着眼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

烛火在她的睫毛上跳跃，晕染出朦胧的光晕，那副柔弱模样竟无端撞得他心弦一颤。

这不该有的悸动惊得他后背发凉，兄长那憨厚面容瞬间在脑海中浮现，愧疚如潮水般漫过心头，烧得他耳尖发烫。

恰在此时，院外传来脚步声。武松猛然抽出腰间朴刀，寒光一闪，"哐当"一声将刀刃深深钉入桌面。木屑飞溅间，他刻意压低的嗓音里裹着怒意：

"嫂嫂太小瞧洒家了，在洒家眼里，金山银山也不如一个'义'字！”

这一刀把林月给吓得，啥表情都没了，连滚带爬的后退好几步，首到撞到了身后的桌子，发出一阵响动，才停了下来，警惕地望着那把陷入桌面的大刀。

武松见状，心中泛起不忍，却又怕这妇人瞧出端倪，只得将目光转向别处，厉声道：

"你可知灾区现在是什么光景？人吃人！就算是井阳冈的老虎，也不及那些饿红了眼的流民！你做什么要去自寻死路？"

他刻意加重的语气里，藏着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担忧。

林月：MD，你以为我想去呀！我巴不得天天宅家里数银子玩呢。

可那是人命呀，二十三条人命悬在头顶，难不成真要眼睁睁看着那些朝夕相处的人变成荒野孤魂？

最要命的是，如今竟然把自己也给搭了进去，还真是流年不利！

相起张巧姑的叮嘱，她生生将到嘴边的怒骂咽回肚里，睫毛颤动着挪到武松跟前。

眨眼间，豆大的泪珠便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在衣领晕开深色的痕迹：

“叔叔，我自知这话唐突。可你想想，若不是你赤手空拳打死老虎，还不知要枉死多少无辜路人呢？可如今，那杂耍班子里的老老少少，不也正处在虎口之中吗？”

她抬手拭泪，眼尾红的似要滴出血来："若是素不相识的人，我不敢、也不会强求。可朝夕相处这么久，我真的狠不下心......"

死寂如同蛛网般缠住整间屋子，唯有油灯不时迸出"噼啪"轻响，在寂静中炸开细小的涟漪。

武松的目光像淬了毒的箭，死死钉在林月脸上，眸中翻涌着挣扎、愧疚与难以名状的情愫，喉结几次滚动却始终没吐出一个字。

林月仰起素净小脸，水汪汪的杏眼蒙着层盈盈水光，如同困兽般死死锁住武松的视线，眸底燃烧着近乎绝望的期盼。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沉重叹息打破了僵局。武松弯腰抄起酒坛，仰头灌下大半坛烈酒。

辛辣的酒液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奔涌而下，浸湿前襟，浓烈的酒香在喉头翻搅。

他猛地将酒坛掼在桌上，震得杯盘叮当作响："先把丑话说在前头，只要我觉得有半分凶险，便即刻回头。你若敢违抗，我会把你捆起来扔回阳谷县！”

林月的瞳孔瞬间亮了起来："叔叔，您真的答应了？"

她声音发颤，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我这就去准备！明日寅时城门一开，咱们就去马市挑匹日行千里的良驹！”

说完，她便跌跌撞撞冲向门口，险些与端着热菜进门的武大郎撞个满怀，幸亏陈婶子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她的胳膊：

"哎哟我的小祖宗！当心烫着！”

陈婶子上下打量着她乱糟糟的发髻和蹭满灰尘的襦裙，又好气又好笑："瞧瞧你这模样，哪像个大姑娘家？活脱脱泥坑里滚出来的小野猫！"

说着便要拉她去二楼梳妆。

“不用，不用，反正也不出去了，我随便绑一下就行。”

林月反手将散落的长发一把抓起，利落地绾成高马尾："明天一大早还要赶路呢。"

她手脚麻利地掀开木箱，将陈婶子给李铁蛋新做的棉麻衣衫一股脑塞进包袱。

在外行走嘛，还里男装方便些。

"我和叔叔明日寅时启程，去灾区寻李公子！"她头也不抬地说道，手腕上的银镯随着动作磕在箱沿，发出清脆声响。

“谁？你和谁去？”"陈婶子拄着拐杖凑过来，浑浊的眼睛突然发亮。

“自然是那个打虎的英雄了。”林月手下不停，把散碎的银角子缝进衣服下摆。

“怎么去？租马车吗？”陈婶子一听，立刻兴奋起来。

天呢，天呢，孤男寡女呀！

一个眼波流转似春水含情，柳腰轻摆自带三分柔媚；一个肩宽背厚如青松立雪，举手投足皆是凛凛英气。

这般郎艳独绝、女貌倾城的妙人儿，同踏漫漫长路，若是不生出些旖旎情长，还真是辜负了天赐的这般好皮囊。

"骑马去。"林月将包袱打好结，放在床头，"马车太慢，遇上紧急情况根本跑不掉。"

"你这娇滴滴的身子骨，竟还会骑马？"陈婶子眯起眼睛上下打量，"平日里连门槛都嫌高，啥时候练的这身本事？"

林月歪头一笑，眼尾梨涡浅浅："我自然是不会的。"语气里带着理所当然的娇憨：

"不过叔叔是打虎的英雄，骑术定然精湛。我与他共乘一骑，既能省一匹马钱，路上也有个照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