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勾栏手段

张巧姑踮脚扒着马车辕木，转头冲后院吆喝："那谁？快把霸王醉拎两坛出来！”

待小厮将酒拿来后，她便将裹着红绸的酒坛塞进林月怀里，"听说那打虎英雄最馋这口，这两坛子酒给咱们的打虎英雄喝。”

林月点头，刚要放下车帘，便被张巧姑拽住。

她警惕地看了看西周，压低声音又补上几句："今儿个，你可得拿出十二分的巧劲儿来——他板着脸时你就垂泪咬帕子，他松口了就立刻笑出梨涡，端茶递水时记得半跪着仰头瞧他……"

"这、这怎么像楼子里的勾栏手段？"林月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怎么？那打虎英雄不是男人？”张巧姑恨铁不成钢瞪了她一眼：

"好好听着，记住了，就算他拿话刺你，说你攀高枝、不安分，你也得把委屈咽进肚子里。只要能哄着他陪你去灾区找李公子，那些腌臜话权当是醉汉放屁！"

“行行行，知道了，知道了。”林月胡乱的摆摆手，放下了车帘。

车夫扯动缰绳，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渐渐远去，惊得墙角野猫"嗷呜"一声窜进巷子深处。

暮色如墨，渐渐浸透甜井巷的每一处角落。炊烟裹挟着食物的香气，从家家户户的窗棂间袅袅升起，在空中交织成一张的网。

王婆子像只惊弓之鸟，听见巷口传来车轮碾过碎石的声响，枯枝般的手指立刻扒住了窗棂。

浑浊的眼球死死贴到窗纸上，待看清车辕上晃悠的醉仙居杏黄旗时，她佝偻的脊背才骤然松懈，喉间溢出一声绵长的叹息。

自从她知道李铁蛋因冲撞刘举人被下了大狱后，后颈的寒毛就再没平顺过。

每到夜深人静，屋檐下的滴水声都能让她惊坐而起，恍惚间总觉得有黑影贴着窗棂游走，要把知道李娘子死因的她也给灭口了。

昏黄的门灯下，林月拎着那两坛“霸王醉”，推开了小院大门。

院子里，厨房竹帘半卷，蒸腾的热气裹着炖肉香扑面而来，陈婶子和武大郎的说笑声混着铁锅翻炒的脆响，在晚风中飘出老远。

林月缓了缓心神，转头往另外一边走去。

堂屋内，昏暗的油灯在屋内摇曳，武松正坐在桌前擦拭那把寒光闪闪的朴刀，刀面映着他冷峻的面容，平添几分肃杀之气。

"婶子和大郎哥呢？"林月故意没话找话，打破了一室的肃杀。

武松擦拭刀锋的动作顿了顿，鹰隼般的目光扫过她发间歪斜的银簪，喉间溢出一声冷笑，继续专注地打磨刀刃。

油灯的火苗被穿堂风撩拨得东倒西歪，将他握着刀柄的指节照得青白，刀身映出林月强撑的笑脸，随着擦拭的动作扭曲成诡异的弧度。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酒坛轻轻搁在桌上。粗陶与木桌碰撞的声响，惊得林月睫毛猛地一颤。

"叔叔......"尾音还未消散，就被刀锋划过皮革的刺耳声响截断。

武松终于抬眼，眉骨处的疤痕在阴影里狰狞起伏："嫂子还知道回来？"

话音未落，刀刃己精准无误地插入刀鞘，震得桌上酒坛的红绸微微晃动。

林月磨了磨后槽牙，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在心里暗暗骂道：

“咸吃萝卜淡操心！难不成你家住在大河边呀，管得倒比河道还宽？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倒学会教训起嫂子来了！这宅子是我真金白银买，怎么？还做不了主了？"

面上却挤出甜腻的笑意，将酒坛往前推了半尺，露出坛口系着的红绸结：

"特意寻了醉仙居三十年的霸王醉，想着叔叔好这口......"

她尾音拖得绵长，在寂静的堂屋里荡出几缕讨好的余韵。

武松挑眉，将朴刀搁在膝头。骨节分明的手指勾住酒坛，深吸一口气，鼻翼微动间喉间溢出低笑：

"好个窖藏的霸王醉，隔着绸布都能闻出酒香来。"

"就知道叔叔是懂酒的行家！"林月眼底闪过一丝欣喜，立刻往前探身半寸。

岂料，那武松却忽然将酒坛重重掼在桌上，震得油灯火苗猛地一跳。

林月吓得一哆嗦，绣鞋在青砖地上蹭出细微声响：这尊煞神又发哪门子邪火？总不能是酒还没喝就先醉了吧？

武松斜睨着她骤然发白的脸色，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纹，指节一下下的叩着酒坛，发出咚咚的声响：

"前日见嫂子连炊饼都嫌烫手，今儿倒学会体贴人了？嫂子首说吧，到底所求何事？”

"叔叔这双眼睛，当真是能看透人心！"林月堆起比哭还难看的笑，"实不相瞒，我想去济州灾区寻李公子。”

“济州？”武松陡然坐首身子，眉峰蹙起如刀刻。

林月轻轻颔首，不等武松开口，便神色忧虑地继续说道：“老镖师说，那一带的流民己陷入癫狂之态，见人就抢，先前进去的商队无一幸免，全都折在了那里。因此，他无论如何也不肯接这趟镖……”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眼底满是无助与恳求，“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思来想去，若要单人单骑闯那险地，恐怕唯有叔叔这样武艺超群、能赤手空拳打死猛虎的英雄豪杰，才能护我平安。”

武松面无表情的听完，然后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油灯都晃了晃，酒坛也跟着发出嗡嗡的声响。

“胡闹！”他浓眉倒竖，眼神凌厉如刀，“你一个妇道人家，去那种鬼地方，岂不是白白送死？”

林月急得眼眶通红，泪珠在睫毛上凝成晶莹的珠串："我怎会不知凶险！可若寻不到李公子，不但杂耍班子上下二十余口性命难保，就连我和张妈妈也难逃一死。"

"叔叔！我如今还不到桃李年华，真的不想年纪轻轻就横尸荒野！可这世上除了您，再无人能救我了！"

话音戛然而止的刹那，张巧姑临别时“以柔克刚”的叮嘱突然在耳畔炸响。

她指尖微颤，攥住月白罗裙的褶皱，仿着记忆里电视剧《霸王别姬》中蒋雯丽那堪称经典的跪姿，侧身缓落于冰凉的青砖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