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同行

"啥？两人同乘一骑？"陈婶子眼底泛起不易察觉的光亮。

这话像是意外坠入掌心的金簪，藏着说不出的妙处——这不比闷在马车里，更能拉近两人距离？

"对呀！骑马可不是三两天就能学会的，等我学成再去找李公子，那杂耍班子怕是早成荒冢白骨了。”

林月叹了口气，要是有电瓶车和三蹦子就好了。

那玩意没脾气、乖、听话，拧把油门就能风驰电掣，既不会闹脾气、尥蹶子，也不必费神琢磨牲畜的心思。

可马不行，那些看似温顺的生灵，一旦察觉到骑手的怯懦，立刻就会竖起鬃毛，用扬蹄和嘶鸣将人类的尊严踏在泥地里，甚至还会在得逞后龇着白牙，甩出个嘲讽般的响鼻。

“两人坐一匹马，是不是……太过亲近了些？”陈婶子听到那声叹息半真半假的试探。

撮合姻缘最忌一厢情愿，当年隔壁村的孙家娘子，就是错把单相思当两情相悦，到头来才落得个鸡飞蛋打的结局。

“亲近吗？”习惯了在现代坐自行车、电瓶车、摩托车后面的林月压根儿不觉得两人同乘一骑有什么不对。

再说了，那马背的地方比电瓶车后座的地方可大多了。

她歪着头想了想，忽然反应过来，连忙补充道：“婶子是担心闲言碎语？无妨，明日我束发穿短打，扮作小厮模样便是。”

陈婶子：穿了男装也不代表你是男人呀！所以？这算是自欺欺人、掩耳盗铃？

至于那闲言碎语，怕什么！

嚼舌根的人哪天不磨牙？由他们去！只要那打虎好汉真心护着林月，外头那些腌臜话，迟早会被人编成戏文里美女配英雄、两情相悦的段子，成为茶余饭后的美谈！

陈婶子盯着林月收拾妥当的行囊，喉间泛起酸涩，猛地别过脸去，皲裂的袖口飞快掠过的眼眶。

再转回来时，脸上己挤出个勉强的笑，布满老茧的手掌轻轻覆上林月发顶，着将几缕碎发别到耳后：

“外头不比家里，能低头时莫要强撑。碰上难处，只管把打虎英雄往前推——他那身本事，横竖不能白撂着。”

她看了看窗外，压低声音道，“尤其别跟你叔叔呛声，他脾气来得急......

陈婶子攥住林月的手，一声叹息重重砸在两人之间：“虽说有他护着，可刀枪无眼啊......月娘，听婶子一句掏心话，要是真遇上天大的坎儿，咱就认怂回头。什么大事都比不上你这条命金贵。”

林月仰起脸，眉眼间尽是飞扬的神采。

她一把搂住陈婶子的肩膀：“您老就把心妥妥儿地揣回肚子里！有打虎英雄贴身护着，哪个不长眼敢招惹我，嫌命长吧？”

方腊厉害不？拥兵百万、割据一方的枭雄！可就算这般翻江倒海的人物，到最后还不是折在武松手里。

晚饭桌上热气蒸腾，武大郎听到林月要与武松同行的消息时，握着筷子的手僵在半空，喉间像是哽了块没咽下去的饭团，上下不得。

若点头支持，孤男寡女长路漫漫，万一有个风花雪月的差错，自己该如何是好？

可若出言阻拦，那铁蛋平日里左一声“武大哥”、右一声“武大哥”的，实在不忍他白白丢了性命。

一时间，屋内只听得见碗筷碰撞的轻响，他垂着眼皮，将咸菜狠狠扒进嘴里，喉咙机械地吞咽着，却尝不出半点滋味。

最后只闷哼一声，往林月碗里夹了块肉，再没多说半个字。

卯时三刻，天边才泛起鱼肚白，林月己掀开帐子。木格窗棂漏进几缕微光，映得铜镜蒙着层薄雾。

她吹亮火折子，点亮烛火，从梳妆台里拿出炭笔，对着铜镜在眉眼间反复勾勒，刻意将眉峰挑得凌厉，眼尾晕染出粗粝棱角。

又用细棉布蘸着掺了桑葚汁的脂粉，往脸颊脖颈、手背层层涂抹，首到原本白皙的肌肤变得灰扑扑，活似整日在田间摸爬滚打的乡下少年，这才停了手，将那脂粉塞进包裹备用。

最后将长发束成利落发髻，包进青布头巾，对着铜镜左右端详。

见镜中人肩膀单薄却身姿挺拔，嘴角还挂着几分少年人特有的倔强，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提起衣角轻手轻脚往楼下走去。

廊下晨露未散，石板路还泛着潮气，武松早己起身，在院里擦拭朴刀。

见她扮作这副模样出来，剑眉微挑，从上到下将人打量个遍。喉结动了动，最终只从鼻腔里闷出个“嗯”，随手扯过她肩上的包袱，和自己的行囊一并甩上肩头。

林月脚步放缓，仰头望向二楼虚掩的木窗，轻声道：“不与陈婶和大郎哥打声招呼吗？”

武松却己大步跨出院门，朴刀鞘撞在门槛上发出闷响：“不过三五天的勾当，瞎折腾什么？”

林月咬了咬嘴唇：这话倒也在理，若一切顺遂，不过是场短途奔波；可若是真遇上棘手事，指望年迈的陈婶和腿脚不便的武大郎......

她见武松己转出巷子，心头猛地一沉，攥紧腰间短刃，小跑着追了上去。

石板路上两道影子被朝阳越拉越长，很快叠在一起，消失在巷口蜿蜒的晨雾里。

晨雾还未散尽，二人己踏着青石官道出了阳谷县。远处马市的喧嚣声隐约传来，混着此起彼伏的马嘶。

武松将行囊往肩头一耸，铁打的步子迈得又急又稳，青石板路在他脚下簌簌震颤。

林月揪着衣角，小跑着跟在后头，每一步都要跨出平日里两倍的幅度。

不过片刻，汗水便顺着下颌线滑进衣领，呼吸也渐渐变得粗重，可只要瞥见前方那道宽肩阔背的身影越拉越远，她就只能咬着牙加快脚步。

武松却像全然不知身后跟着个人，浓眉始终拧成个疙瘩，手背青筋随着握刀的力道突突跳动，唯有偶尔掠过眼角的余光，才会在那道跌跌撞撞的影子上稍作停留，旋即又化作一声闷哼，融进料峭的秋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