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出逃的厢军

武松盯着少年凸起的喉结，刀刃悬在缺牙汉子头顶半寸处凝住。

风掠过枯枝的呜咽里，忽然传来此起彼伏的肠鸣，像是被谁按下了播放键，几个土匪的肚子纷纷应和着鼓噪起来。

林月盯着那少年细看，忽然蹲下身，指尖拂过少年结着黑痂的额头，泥浆簌簌掉落，露出块尚未愈合的烫伤——那形状分明是厢军特有的"囚"字火印。

少年打了个哆嗦，瑟缩着往后退。

"你们是……逃出来的厢军？"她扯下干粮袋，安抚的将冷硬的面饼掰成两块递过去。

少年看着她，犹豫了一瞬，便一把抢过食物就往嘴里塞。

岂料他干裂的嘴唇刚触到食物，就被缺牙汉子一把夺过："阿旺！先给你嫂子吃吧！她还怀着伢呢。"

赵石磙说完便将面饼揉碎撒进豁口陶罐，浑浊的河水混着面渣在罐中打着旋。

林月这才注意到队伍里竟然缩着个孕妇，隆起的腹部裹着沾满泥浆的破布，脚踝肿得发亮。

赵石磙扬起豁口陶罐的瞬间，林月己箭步上前按住他的手腕。陶罐里浑浊的面汤晃出边缘，溅在她的袖口上："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这生水......"”

"没事没事！"汉子竹竿似的身躯挡住陶罐，缺了门牙的嘴咧出憨厚的笑，

"俺家杏花打小在河边摸鱼，铁打的身子！昨儿还帮着挖了半里地排水沟呢！"

他不由分说将陶罐塞进妻子怀中，粗粝的手掌轻轻护着她的后腰。

孙杏花捧着陶罐的指尖微微发颤，未及张口，林月己拽住她沾满泥点的衣袖："就当是为了肚里的孩子——让我试个法子，半个时辰，保准让你们喝上干净的水。”

林月说完，便从包袱底层翻出叠得齐整的细棉帕子。纤长手指灵活穿梭，转眼间几条帕子便拧成紧密的布索。

她冲赵石磙扬了扬下巴："借两个陶罐使使。"

赵石磙茫然点头，不明白为啥要将好好的棉布帕子编织成布索，也不明白，这布索和陶罐有什么关系。

他看着林月将盛满河水的陶罐，稳稳的搁在高处的树桩上。低处的空罐则陷在新刨出的土坑里，稳稳当当接住布索垂下的一端。

又见她像个女子一样指尖蘸水，仔细润湿布索每一寸纤维，忽然听得"嗒"的一声——第一滴清水砸在空罐底，惊起细小的水花。

随后，原本浑浊的河水顺着棉布细密的纹路缓缓攀升，如同被无形的手牵引着，裹挟的泥沙渐渐滞留在高处，澄澈的水流却源源不断坠入下方陶罐。

孙杏花扶着肚子，拖着的脚踝小心翼翼的凑近，眼眶突然泛起水光："俺在水里泡了七天，头一回见这般稀奇法子......"

武松的朴刀无意识地叩着靴面，目光紧锁着布索上蜿蜒的水痕。

赵石磙的枣木棍"当啷"一声再次掉落，他跪坐在泥地里，粗糙的手掌捧着滤出的清水，浑浊的眼珠泛起水光："老天爷！这比俺娘过年磨的豆浆还透亮！"

他突然对着林月咚咚磕头，额头沾满泥浆也浑然不觉，"仙人呀！您这是会仙法吧？"

阿旺早忘了饥饿，扒在陶罐边看得入神，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原来水真能自己爬坡......"

孙杏花的手指仍停在罐壁上，冰凉的触感却让她眼眶发烫。

想起昨夜胎动时，自己只能就着泥浆水啃些草根和野果子，如今却有这样清亮的水。

她扶住肚子，艰难的跪在泥地："两位老爷都是大好人，这法子......能教给俺们吗？往后娃生下来，也能喝上干净水......"

林月骇了一跳，连忙将孙杏花扶了起来，瞧这样子少说得有六七个月了，可不敢马虎。

“不过是些生活小常识，我既然给你们看，就是让你们用的，都学会了吗？”

“会了，会了。”赵石磙局促的搓着手，“就是……俺……俺们没这么好的布巾……”

他声音越来越低，一脸的难为情。

她抬手将编好的布索掷进陶罐，清水被砸出细碎水花："留着用，脏了洗净还能使。"

见众人又要跪谢，林月突然拔高声调："都杵着作甚？没听见有肉吃？"

这话如石子投入深潭，众人立刻西散开来，捡干柴的捡干柴，挖草根的挖草根，捉小虫的捉小虫，找野菜的找野菜，忙的不亦乐乎。

赵石磙搬来的鹅卵石，三两下垒出齐膝高的灶台。

装满清水的陶罐，搁上去时发出沉稳的闷响，像是叩在人心上的鼓点。

武松摸出腰间火折子，点燃火堆。

林月把炊饼掰碎均匀的洒入几个陶罐中，又拿出牛肉干和猪肉干，用匕首在树桩上细细的切成肉末，连木屑一起搓进了锅里。

什么？嫌脏？拜托，灾荒年有的吃就不错了，还嫌弃？

柴火噼啪炸开火星，林月蹲坐在陶罐旁，看沸腾的汤水将碎炊饼泡得发胀。

赵石磙在火光里吞吞吐吐，像卡着块咽不下的碎石："工头说堤坝合拢就开仓放粮，可水漫了三回......"

他扯开衣襟，嶙峋的肋骨根根可数，皮肤下青紫色的鞭痕如蛛网蔓延，"就剩下这把骨头了，夯都举不起来，还能干啥？"

孙杏花蜷缩在火堆另一侧，的脚踝浸在温水里，指尖无意识着隆起的腹部。

汉子转头看向妻子，眼底泛起血丝："杏花这身子等不了，再困在河堤上，迟早一尸两命......"

林月搅动木勺的手顿住，想起临行前李承霄信誓旦旦的承诺。

"不是说新来的李大人清正廉明吗？"她问。

赵石磙茫然地挠头："姓李的？没听说过。只知道姓石的大官，拿活人当沙袋填缺口。"

夜风裹着焦木味扑进鼻腔，林月望着陶罐里翻涌的浊汤，忽然觉得喉头发苦。

"那你们是何时占山为王的？"

她相信李承霄绝对不是那种狠戾之辈，唯一的解释就是，当时的他还没到灾区。

汉子听得那话，猛地扑过来想要捂住她的嘴，却被武松大力隔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