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她只能依靠自己

碧瓦朱甍的红楼雅舍中，座无虚席，丝竹声与红袖飞舞为这座纸醉金迷的欢乐场平添了几分旖旎。

天字号的雅间内，魏桓抬手屏退了半遮面的琵琶女，温雅的面容上带着些许深沉。

“殿下，可是为秦王归京之事忧心？”

“听说，这几日秦王不是拉着谢成岭去郊外赛马，便是寻宣重碧下棋，三个人好得跟穿一条裤子似的。”

魏桓看了一眼坐在身侧的郑迁和廖遇，意味深长道：“自小玩到大的，情分自然与旁人不同，不过，是人，终究都会变。”

“看来，殿下已经有主意了。”郑迁看向魏桓。

“姜凛与你同为大理寺少卿，你对他可有了解？”魏桓拿起酒杯，轻抿了一口。

一提到姜凛，廖遇脸上多了些轻蔑，连带着说话的语气中都掺杂着些情绪，“那厮阴沉冷僻得很，若非清远伯府那桩案子，就凭他那样低贱的出身和油盐不进的性格，一辈子也别想在陛下面前露脸。”

“他可并非池中之物。”郑迁忽然开口，目色不明地转头看向魏桓，“我与他同在大理寺任职，他身上确实有几分本事。”

廖遇不明所以地看向郑迁，忍不住开口：“刚刚不是说到秦王吗？怎么又扯到姜凛身上？”

魏桓指尖轻轻划过酒杯的沿口，“秦王在京师的根基大多仰仗谢家，若与谢家决裂，便相当于是没了牙和利爪的老虎，表面上看着再厉害，也伤不到人。”

“秦王和谢家决裂，那怎么可能，除非，”廖遇言语一滞，恍然大悟，“只要是那个人，也并非不可能，难怪殿下提到了姜凛，殿下这是想一石二鸟？”

“自古英雄难渡美人关，那天在长公主生辰宴上，我看那姜凛对那容令沅似乎余情未了。或许，可以借此机会将姜凛收入殿下帐中。大理寺中多一个我们自已人，以后做事也方便。”郑迁拿起酒壶为魏桓斟满了酒。

魏桓笑而不语，狭长的凤眸中的阴骘一闪而过。

隔壁的雅间内，魏旭神色慵懒地从密室隔间中走出来，指尖勾起酒壶就往摇椅上躺下，嘴角勾起一抹嘲讽，“这魏桓和小时候一样心思歹毒，也亏他想得出来。”

“容大姑娘那儿可需我们多派人看着点？”女扮男装的抚玉动了动书架上的花瓶，密室大门缓缓合上。

“不必，”魏旭仰头将酒壶中的猴儿酿倒入口中，深邃的眼眸中多了几分醉意，“本王正愁怎么正大光明把那浑丫头拐进秦王府呢，魏桓既然要帮忙，本王何乐而不为呢？只是可惜啊，他俩终究是有缘无份，不知以后，成岭会不会怪本王。”

抚玉上前跪在秦王跟前，从魏旭手中接过空了的酒壶，“殿下都是为了少帅，他是不会为了一个女子同您置气的。”

魏旭摆了摆手，轻笑道：“你是不知，他啊，是真的将那浑丫头放在心尖儿上的。”

他本就不胜酒力，一壶猴儿酿下肚，人早已醉卧不醒。

抚玉看着魏旭那张俊美孤傲且醉山颓玉的面容，清眸中的疏冷渐渐散去，反而多了几分耐人寻味的情愫。

长公主魏青霓对于容令沅的主动离开似乎并不意外，在她的极力要求下，容令沅也只留了一百两银子的银票。

离开镇国公府后，容令沅带着容长戈在清远伯府附近找了一家客栈暂时住了下来。当夜，她换了一身不显眼的暗色素衣，趁着容长戈睡熟后偷偷溜了出去，顺着榕树的枝干爬上了清远伯府的墙头。

黑夜下的清远伯府比她想象的还要寂寥阴森。

查抄后，所有能搬走的物件全都被官兵收拾一空，每个房屋都被贴上了封条。

趁着月色和记忆，她一路上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她出嫁前住着的景和苑，在走到屋后的银杏树下时，停了下来。

自知晓那件事后，她便料到了会有这么一日，所以在出嫁前将母亲生前的嫁妆和手中可以变卖的首饰物件都折现换成了银钱，偷偷埋在了银杏树下，就是为了给自已和长戈留一个后路。

她深知，她只能依靠自已，也只有自已可以依靠。

两千三百两，相当于姜凛二十年的俸禄。即便她不去青州投靠外祖父，也足够她和长戈在任何一个新的地方重新开始。

容令沅从被油布包裹的锦盒中将银票拿了出来，小心翼翼地贴身存放后，视线落在了锦盒中的一支纯金嵌鸽血红宝石凤钗上。

这是当年谢成岭出征前为自已单独命人打造的，是两人的定情信物。

看着金钗上那栩栩如生的凤凰，犹豫再三后，还是将它放回了锦盒里，用油布包裹好后重新埋进了土里。

有些东西，有些感情，就该同这清远伯爵府一般尘封在时间里。

容令沅在雪地中坐了很久，直至身后传来一道野猫的叫声，她这才擦了擦微湿的脸颊原路回到了客栈。

直至二楼那道人影消失，烛火熄灭，谢成岭才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收回视线后，他转身折回清远伯府，将容令沅埋入土中的金钗又挖了出来。

从始至终他都不相信他的沅沅真的变了心。

一个人怎会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断了联系，转身嫁给只见过一次面的陌生男人？即便真的移情别恋，又怎么会一夕之间性情大变，从一个恣意潇洒的混世魔王变成一个拘于礼教的端庄贵女？

这其中，怕是与五年前那桩旧案脱不了干系。

虽然他不清楚这之间有什么具体的联系，但他知道这件事情的背后绝对藏着他不知道的真相。

而今日容令沅的行为恰好印证了自已的猜想，她怕是早就知道容府会有这一劫，只不过，她是两年前才知晓的，所以在那个时候才会性情大变。

他一直以为是韩夫人之死刺激到了她，可细细想来，韩夫人逝世之前便已出现端倪，只是那时自已沉浸在她定亲姜凛的悲痛中难以自拔，没有细想其中缘由。

“谢一，找到两年前为韩夫人看病的大夫，我要见他。”谢成岭细细着掌心的金钗，手指轻颤。

他隐隐觉得他抓到了什么，可却又害怕事情真如他想的那般。

若是这样，他不敢想象他的沅沅那段时间该是多么的痛苦。

就在她痛苦之时，他做了什么？他没有留在她的身边，而是在她成婚后的次月，独自跑到了北境，娶了旁的女人。

“属下遵命。”谢一看着谢成岭那孤寂凛然的背影，低下了头。

谢一是国公府的死士，自懂事起便留在谢成岭身边，他比谢成岭年长五岁，虽然一直藏在暗处，但他与容令沅的朝夕相处他都历历在目，自然知晓容令沅对于谢成岭来说意味着什么，他是为数不多希望谢成岭与容令沅能终成眷属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