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北周皇宫，真庆殿。

庄妃岑氏扶着满头珠翠，面带愁容地看着坐在身旁哭得梨花带雨的魏青婳，终是没有忍心再斥责下去，“婳儿，你皇兄的地位不似你想象的那般坚不可摧，若不是你父皇和崔家，那谢氏兄弟俩怕早就仗着手中的兵权将秦王推上储君之位了。你怎能在这个节骨眼给他们落下把柄？你可知，那崔知玄前几日已向崔太傅提了退婚一事？若不是崔太傅和崔老夫人拦着，你这门婚事在就没了。婳儿，听母妃的话，你切莫再为了那容令沅做出不符合身份之事，她不值得。”

“可是，可是婳儿就是不服！”魏青婳泫然泪泣，眼底划过一丝怨恨，“从前她不过是个小小伯府的嫡女，就敢仗着谢成岭撑腰，多次与本公主作对。后来若不是被她刺激到了，谢成岭怎么会在父皇下旨赐婚之前提前与那边塞孤女邓婵成婚？若是那时女儿嫁与了谢成岭，皇兄现下怕早就成为北周太子了，您让女儿如何不恨她！”

“婳儿。”庄妃心疼地握住魏青婳的手，她没有想到，魏青婳竟如此在意过往之事。

但细细想来，也难怪魏青婳如此放不下。

谢成岭容貌俊朗，明若朗星，生了一张好皮囊。虽出身高门，惊才丰逸，却不拘俗礼，有着京师少年里独一份的恣意疏狂。

只可惜那时，他身边跟着个容令沅。

只要有她在，旁人便入不了他眼半分。

前几日她在祈年殿见过谢成岭一面，他比之前还要高大挺拔，面容虽晒黑了些，但盖不住那通身的威凛与风华。

他似乎变了不少，但似乎，他还是那个谢成岭。

庄妃轻叹一声，语重心长道：“你是北周最尊贵的公主，容令沅身份低微，不值得你如此大动肝火。往后你多将心思放在崔知玄身上。只要将他的心牢牢地抓住，你便是替你皇兄稳住了他背后的崔家，稳住了大半的朝中文臣。”庄妃替魏青婳整理了一下她鬓边微乱的步摇，娇媚动人的美眸中闪过一丝阴骘，“待你皇兄登位，你想要谁的命，还不是如捏死蚂蚁一般简单？”

“母妃，女儿不甘心啊。”魏青婳垂眸，紧咬着唇瓣。

“那也得，忍着。”庄妃语气微重。

魏青婳刚回公主府，皇后有喜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皇宫。

容家垮台，秦王回京，皇后有喜，所有人都知道，要变天了。

这日，容令沅刚准备去找容长戈，满月便急匆匆地从外面回来，将魏后有喜，魏帝大赦天下的消息告诉了她。

庆幸的是，她和容长戈都在大赦的名单里。

自此，她和弟弟不再是不可买卖的官奴，而是可以拥有自由身的平民白衣。

这是她这两三年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自今日起，她和弟弟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为自已而活。

门外，站在树下的谢成岭见容令沅脸上那发自内心的笑容，终是松了口气。

黑夜压星，细碎的寒酥三三两两地自天河而下飘落京师。

一道道烟火忽然自下而上蹿入云际，绽放出耀眼的璀璨花火，将寂静的夜空点热。

容令沅与容长戈在廊下围着炉火烤红薯，空中的彩色烟火将二人脸上的笑意映照得格外明媚。满月拿着温好的黄酒从屋里出来，蹲在了炉火前帮忙。

“长姐，我们为何不等年后再走？”容长戈捧着微烫的红薯，面带不解地看向容令沅。

“夜长梦多，再说了，我们总不能老是麻烦镇国公府和长公主，他们已经帮我们够多了。”容令沅笑着将容长戈脸上沾的炭灰擦了擦，“这份恩情不能忘，只是我们如今人微言轻，现下能做的便是不再麻烦他们。待日后有机会，定是要还的。”

北周律法虽言，官奴一经大赦便可恢复自由身，来去自由不受主家束缚。但她年少时没少得罪那些权贵，再加之前不久长公主宴席上秦王的插手，她怕他们离京之事横生枝节，所以想着早些去往青州投奔外祖父。

生辰宴后，容令沅思忖了很久。

终于让她想明白了秦王为何会主动向镇国公府要了自已，他大抵是为了给国公府解围，在维护国公府名誉外，顺便让她这个麻烦远离谢成岭，毕竟自已是容翦之的女儿，凭借这层关系，她就已经足够让所有人对她避而不及。

她都能猜到的事情，何况是那些官海浮沉多年的朝臣？他们不言破，不过是不想得罪秦王和镇国公府罢了。

儿时的她没少受魏旭的欺负，当年她与谢成岭互生情愫，他得知后没少来信让自已离谢成岭远一些。信中言语，无一不透露着他对自已的嫌恶与贬低。

在那儿的很长时间里，她都想不明白，为何平日里与民同乐且不拘小节的闲散王爷会如此反对她和谢成岭。

她可不信，魏旭会帮自已。

更不会信，若有朝一日自已落在他的手里，她会有好果子吃。

只是在离开之前，她得先回一趟被查抄的清远伯府。

“长姐，你大病初愈，不该饮这么多酒。”容长戈看着她微醉的神态，略显稚嫩的脸上透露着担忧。

容长戈的话打断了容令沅的思绪，她这才发觉自已手中的酒壶已空了大半。

容令沅摸了摸自已微红的脸颊，轻笑道：“还是我家长戈最疼我，来，快尝尝满月的手艺。”说着，她从食盒中拿出一碟莲子蓉方脯递给了容长戈。

看着满月与容长戈说说笑笑，容令沅越发觉得日子有了盼头。

夜雪渐停，天上的皓月渐渐挣脱乌云的束缚从云层中探出了头，将整个长青院映得更加明亮，好似白日。

“满月，时辰不早了，帮我把长戈送回去吧。”看着眼皮打架的容长戈，容令沅上前帮明月将他从凳子上扶了起来，“他就这样，一到时辰就睁不开眼。”容令沅看向满月，嘴角带着几分浅笑。

满月伸出手指戳了戳容长戈的小脸，既觉得有趣又感到好奇，“这样都能睡得着？”

容令沅将二人送到院门外就转身回了院中。

凉风拂面，酒意上涌，她的头愈发觉得昏沉起来。待准备回屋休息时，脚下台阶上的冰雪打滑，她一个没留神身子便失去了平衡。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谢成岭一脸紧张地扶住她的手臂，将她环在怀里，眼底尽是诉不尽的紧张。

熟悉的怀抱和空气中浅淡的冷松香让容令沅不用猜就知道背后是谁。

耳畔那若有若无的温热气息让容令沅身体不由地开始僵硬，她逃似地挣开谢成岭，往前跨了一步，“多谢。”

容令沅缓缓转过身来，平视着站在台阶下的谢成岭。

怀里一空，谢成岭眼中的失落一闪而过。

“沅沅何时对我这般客气了？”谢成岭心脏跳动地厉害，连带着说话的声音都不禁有些颤抖。

容令沅原本以为她已经做好了准备，但那声沅沅，还是让她不争气地红了眼。

谢成岭和家人是容令沅唯二的软肋。

“镇国公府帮了我和长戈很多，一声多谢，应该的。”容令沅看向谢成岭那张愈发深邃朗逸的面容，心头泛酸。

谢成岭恍惚一瞬，唇角挂着的那抹俊朗阳光的笑意僵在了脸上，“沅沅，”谢成岭刚抬起手想要触碰她的脸，就被她眼中的躲闪刺到了，“可是气我这么长时间没来见你？”谢成岭收回手，眼神中透露着些许慌张。

容令沅摇了摇头，垂下了眸子，“少帅，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

一声少帅，直接生疏了二人的关系。

“沅沅。”谢成岭眼眶微红，声音颤抖的厉害，“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没有，错的从来不是你。

“我曾为人妇，你现亦为人夫，我们之间除了恩情之外，别无其它。以后，还请少帅自重，莫再纠缠。国公府的恩情，我们姐弟二人绝不会忘，以后若有用得到的地方，定当结草衔环，以报救命之恩。”容令沅声音疏冷，转身走向屋内。

谢成岭呼吸一窒，抬步跨上台阶，急忙拉住了她，“沅沅，事情不是你想的那般，我与邓——”

“姑娘，您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满月的突然出现，打断了谢成岭即将说出口的话。

容令沅抽回了自已的手，看向门口一脸错愕的满月，转身进了屋子。

“沅沅，以后我再同你解释。”谢成岭看着她紧闭的房门，神色落寞地转身向院内走去，待他经过满月身边时，将她手中果脯拿了过去。

“她不喜欢甜腻，明日我送些酸杏干过来。”说着，谢成岭转身看了一眼身后，脚步迟缓地走出了长青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