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我和你，没以后了

站在文国公府大门外的容令沅心中五味杂陈，她虽已感受不到自已的心是什么感觉，但她清楚的知道，她要做什么。

在琼玉拿出腰牌，告知身份时，容令沅倏然抽出他腰间的佩刀，依靠旧时的记忆来到了子宁口中的重华苑。

巧的是，魏旭此时正在文国公府的书房与宣重碧商量着蔺心兰的归处。

“只要她存在一日，他永远不会将沅沅当作生母对待。”魏旭冷睨了一眼宣重碧，缓缓闭上了眼睛。

“陛下，是担心蔺氏还是太子？”宣重碧一脸凝重地看向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蔺氏，头痛不已。

这个女人，已经不是第一次背着她偷偷联系魏子文了。

魏旭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不知怎么了，从下午到现在，他的心没由来得心慌，总觉得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陛下，臣妾，臣妾只是想见见子文，并没有——”

“臣妾？”魏旭忽然睁开眼睛，那双冷眸如一道道利刃一般刺向她，让蔺心兰忍不住汗流浃背。

饶是与魏旭自小长大的宣重碧也越来越被他身上那股上位者的威慑压得喘不过气。

就在几人僵持的功夫，容令沅已经在重华苑杀了两名挡她去路的奴婢。

当下人将容令沅独闯重华苑的消息禀告给宣重碧时，魏旭也在院外见到了挽玉。

他的身后，站着身染鲜血的容令沅。

“她受伤了？”魏旭忽然站了起来，大步跨向她。

“沅沅，沅沅哪里疼？”此时的魏旭眼中只有满身是血的容令沅，全然忘记了身后的蔺心兰。

宣重碧最早反应过来，下意识地侧身挡住了容令沅看向蔺心兰的视线，上前作揖，“臣参见贵妃娘娘，陛下与臣刚处理好政务，正想移步清月坊为子宁庆祝生辰，娘娘若——”

魏旭看向挽玉，见他看向他身后的蔺心兰后低下了头，心中了然。

她知道了。

容令沅余光扫了一眼魏旭后，扔掉了手中滴血的长刀，一边扯下裙摆擦拭手上的鲜血，一边向内堂的主座走去。

抬手拎起身边婢子手中的茶水就往嘴里灌。

魏旭迟迟没有回头。

容令沅拂袖坐下，居高临下看着地上那张哭得眼睛通红的脸。

峨眉曼睩，水木清华的可人儿，难怪魏旭二十多年来也只碰过这一个女子。这巴掌大的小脸儿，一哭起来，双瞳剪水顾盼生姿，即便她是女子，看着也觉我见犹怜。

不得不说，她还真能从魏子文脸上看到子宁和子仲口中那位“兰姨”的模样。

“不介绍一下吗？”容令沅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提着茶壶，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茶盖。

蔺心兰大着胆子抬头瞧了一眼主座上举止张扬的女子，停止了抽泣声，一副害怕地模样跪着爬向宣重碧，“世子救我。”

蔺心兰哪里看不出魏旭的心思，他从头至尾都没打算让她这个未来天子的生母活。她眼下能依靠的，只有眼前这个温文尔雅，心地善良的宣重碧。

他是文国公府世子，北周储君太傅，堂堂的户部尚书，有他出面，她不信她活不了。

“本宫可说过杀你？你找我那姐不姐夫，妹不妹夫的人求救作甚？”容令沅冷冷扫过宣重碧那张铁青的脸，“与容令清和沈青的关系都没处理好的男人，如今倒上赶着管别人家的事儿，户部可真是闲得慌。”

宣重碧哪里听不出她话中的意思，可一想到蔺心兰是被他们文国公府所累才有了今日的祸端，心不禁软了下来。

“沅沅，去母留子，我会给你个交代。”许久不发一言的魏旭转过身来，缓缓走近容令沅，在她身前蹲下。

蔺心兰看着魏旭屈尊降贵地哄着容令沅的痴恋模样，只觉深坠冰窖。

容令沅没有看他一眼，将目光停留在远处那道踉跄的身影上。

“太子殿下。”宣重碧忽地转头看向容令沅，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她那张笑靥如花的脸，缓缓将目光移到魏旭身上。

当魏旭听到院中的脚步声时，瞬间明白了她要做什么。

“沅沅。”他的声音骤然沉了下来，“你在逼朕吗？”

容令沅嘴角的弧度慢慢压下，觉得呼吸一下都觉得痛，“魏旭，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对你来说是一种逼迫？”

魏旭心头巨震，眼底瞬间涌现出从未有过的慌张和害怕。

他清楚地感受到有些东西正在流逝。

容令沅没有再理睬魏旭脸上的表情，抬头看向宣重碧，语气戏谑，“宣尚书如此袒护这对母子俩，莫不是觉得有朝一日幼帝登基，你宣家能得什么好处不成？”

“臣，臣从未这般想过。”

容令沅自然知道宣重碧人品如何，如此说，也只不过想让他不要多管闲事罢了。

谈话间，满月和魏子文也闯了进来，他一看到从小相依为命的母亲被欺辱至此，哪里来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他扑到了蔺心兰身前，如雏鸡护母般张开了手臂，一脸恼怒地看向上座的容令沅。

那眼神，恨不得将她大卸八块。

宣重碧哪里看不出魏子文眼中代表着什么，重重叹了一口气后，将头移到了一旁。

今日一遭，他看到了两种结局，但都是不死不休的结局。

他和魏旭一直想要的两全其美终究是一种假象，他们心底的那点希冀终究抵不上权欲与私情。

容令沅心头苦涩，看着眼前不像是一家人的一家人，只觉得心累。

她从始至终要的都不是这种感情，从来不是。

“魏旭，到底是谁在逼谁呢？”容令沅缓缓闭上眼睛，一滴清泪从她的眼睛流下，飘散在风中。

她忽然释怀一笑，疲惫地低头看向魏旭那双猩红的眼睛，不哭也没闹，只那么平静地抬手拭去他眼尾忍住的泪水，语气平淡至极，“不要再像之前那样派人跟着我了，你知道的，我和你，没以后了。”

说罢，容令沅环视了一眼周遭。

恐惧与愤恨的母子，愧悔的宣重碧，迟迟赶来满眼心疼的沈青，不知所以的国公府夫人，哭泣的满月，还有，还有……

容令沅啊，坏事做多了，因果报应了吧。

容令沅轻叹一声，放下手中凉透了的茶壶，缓缓走向门外。

“姑娘。”满月上前，牵住了她的手。

满月的一声姑娘彻底让魏旭清醒过来，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听着身后沉闷的跌倒声和周围人紧张奔赴的表情，容令沅没有回头，牵着满月的手大步走向门外。

她啊，该去还债了。

一夜过后，容令沅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里。

“阿青姐姐，姑娘不见了。”满月捧着前夜容令沅沐浴换下的血衣，哭得声嘶力竭。

沈青甩开宣重碧的手，拔出长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愤怒的语气中浸满了寒意，“宣重碧，若非你与魏旭心猿意马，委决不下，事情何苦落得如此境地。既然想要一条路走到底，何苦拿我的沅沅作践！滚！”

宣重碧本就心中悔恨，一见沈青拿着包袱要离开，再也顾不上什么君子颜面，握住剑锋挡住了她的去路，“陛下如今途血昏迷，我现下走不开，但你信我，等陛下醒过来，定会给——”

“他醒过来又能如何？！她是容令沅，容令沅啊！”沈青扔掉配剑，一脸失望地看向满目悲凄的宣重碧，声音哽咽：“当所有人站在我的对立面，不理解我的时候，只有她不顾世俗眼光，坚定地牵着我的手站在了我的身边。可如今，为了你们所谓的江山永固，百姓太平，全天下的人都背弃她的时候我在哪里？我在与你们一处，在瞒她，骗她。宣重碧！你难道忘了这北周天下欠了她什么吗？！为什么只要理由大一些，合理了一些，你们就可以坦然接受这一切呢？”

“不，我从没有忘记！”

“既然没有忘记，那为何还要收留那对母子俩？！既然你没有忘记，又为何不将那对母子藏起来？！你们是不是以为，沅沅不能生？哈哈，哈哈，你们根本不知道你们做错了什么。别拿那些光冕堂皇的理由来粉饰太平了，既然选择了万民，就不该还奢望劳什子的真心，从一开始，就不该招惹。不过，若沅沅在，她肯定不会与你们说这些。毕竟，她比所有人都看的清你们所谓的真心不过是两相权衡下对自已更有利的结果罢了。”沈青擦了擦眼泪，眼神坚定地看向宣重碧，一字一句道：“我与你，也没关系了，请宣公子，滚，开。”

话落，沈青毫不留恋地拉起满月的手走向马厩。

看着落日下，那两道身影离去，宣重碧的心突然空了一大块。

或许，他们所在意的并非是国家大义凌驾于儿女情长之上。

他们在意的是，明明选择了国家大义和世间道义，为何还要用虚假的语言谋求所谓的真心。原来，他们计较的不是所谓的不顾大局，而是不信任下的欺骗。

一个说道义，一个讲情义，不是一个东西，又怎么能讲得到一起，说得通呢？

容令沅与沈青的爱都太过于炙热，她们随心随性，不顾一切的奔赴虽热烈却能烫伤所有靠近之人。

或许，只有所谓的日月同辉，才能抵消这一切。

而凡人则配在地下观望，享受着她们的余晖。

只有她们的同类，才能更好的拥抱彼此。

这，或许就是有缘无份，有缘有份。

宣重碧将目光从落日移到头顶那轮已见轮廓的月，喃喃道：“难道，真的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