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多谢母妃

北宋摄政王府的地下密室中，一个身材伟岸，浑身散发着杀伐气息的男人缓缓从黑暗中走出，幽深冷漠的眉眼间尽是难以窥视的阴寒。

“世子，影子已进北周。”吴愿一改往日的玩世不恭，态度恭敬地呈上一枚刻有南宋皇室家徽的虎符。

男人摸了摸手腕上缠绕的黑金色抹额，声音冰冷地与其擦肩而过，“别让他死了。”他冷眸轻扫跪了一地的死士，一股无形的威慑力压得所有人喘不过气。

直至男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密室中，所有人才得已松了一口气，面面相觑后望向密室深处那间幽暗的牢笼。

那里面关着的，是曾经南宋最有权势，掌控大半兵权的摄政王。

而如今落得断手断脚被亲子囚禁地步的，也是这位曾经叱咤疆场，威风凛凛的王爷。

吴愿一想到，季苍在回到南宋的那一夜，就不禁胆战心惊。

半年前，因季赢在北周之事暴露，南宋新帝借此时机发难摄政王，意图收回他手中的兵权。但季苍的出现，打乱了新帝的计划。

原本，新帝和朝臣并未将这位远离南宋权力中心的新世子看在眼里，怎知仅仅半年时间，一场涉及十数位朝中重臣的考场舞弊案让权力机构彻底洗牌。如今，朝中风向大变，三分之二的武将和半朝文官几乎都偏向了这个身体里流淌着皇室血脉的摄政王世子。

也是那时候，吴愿才知道，季苍从十年前就已经开始为回归南宋做准备。要不然那新上任的兵部侍郎和户部尚书怎会在私下里不小心将‘主公’二字脱口而出？

他之所以没有回来，是被那个叫容令沅的女人，绊住了手脚。

但最让吴愿始料未及的是，曾经渴望回归家族的季苍有朝一日会亲手屠戮全府，囚禁亲父，且当着他那一夜白发的父亲的面鞭笞兄弟尸骸后让野狗分食。

一股钻心的寒意从他的身体深处滋长，他抬头看了一眼被乌云逐渐遮蔽的月亮。

春去秋来，又是一年初夏。

当容令沅从长乐殿的软榻上辗转醒来，习惯性地钻进身侧人的怀抱时才发现，身侧空空如。

又不在？

容令沅抻了抻懒腰，腰酸腿痛地从床榻上爬了起来，“满月——”

一开口，那沙哑的声音让她不禁面上一红，连忙住了嘴。

等候在门外的满月一听见声音，连忙端着早就准备好的温水进了内殿，笑嘻嘻地守在她的床榻前，“娘娘，昨夜满月也很累。”

“你累个什么劲儿？”

“陛下昨夜叫了七次水，满月没有休息好。”

容令沅见满月打趣自已，连忙将脸埋进了软被里，佯装生气道：“好你个满月，你再惹我生气，我就把你嫁出去，让你也尝尝什么是真的累。”

“娘娘，你变坏了！”

正在两人打闹的功夫，容令沅突然想到了什么，收起了笑，“对了，待会儿你去问问琼玉，最近前朝可有什么大事，最近阿旭早出晚归的，都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说着，她看向空荡荡的身侧，眼底划过一丝落寞。

自从魏旭将魏子文从皇室旁支过继到她名下后，陪她的时间就更少了，不是在前朝处理政务，就是教导魏子文，不，现在应该说是储君。

一年来，陪她的时间从每日见面，到后来的三日一见，半月两次面。每次即便是见上面了，他又会因为前朝之事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好在她现在顶的是贵妃名头，也得了出宫自由的允许，所以即便不是那么经常能与魏旭见面，她也有自已的事情要做。

这日，容令沅刚洗漱完穿好衣裳，魏旭就下了朝，带着魏子文前来看她。

一进殿门，他就看见宫婢一脸惶恐地端着一盘肘子出了门。

“沅沅，怎么了？”魏旭连忙上前牵住她微凉的手，见她面色惨白，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可是哪里不舒服？来人，传太医令！”

“不，不用？”容令沅顺了顺气，抬手叫住了满月，“不用那么麻烦，不过是吃急了，差点噎着而已。”说着，她拿起手边的茶杯，大口大口地往嘴里灌。

魏旭见此，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一脸宠溺地看着她两腮鼓鼓的模样，温柔地将人揽过去，让她坐在了自已的腿上。

“以后早膳不要吃那么油腻的食物，不容易消化。再说了，这里都是你的，又没人跟你抢。”魏旭笑着刮了一下她的翘鼻。

站在不远处看到这一幕的魏子文沉稳有礼地低下了头。

对于这一幕，他早已见怪不怪。

他记得初次见到眼前的容娘娘时，只觉得她长得美。可后来看着一向待人疏冷严肃的父皇在她面前露出连他和他母亲从未有过的温柔与宠爱时，他才知道，原来，他的父皇并不是一个冷漠的人，只不过不爱他们母子二人罢了。

原本他并没有觉得什么，毕竟容娘娘对他虽不亲近，但也没后宫传言中的那么恶毒，也未对他有过苛待。所以，他也愿意尊着他这位名义上的母亲。

只是一想到自已的生母永远只能活在暗处，一想到母亲在他的床边哭泣上天不公，他就没有办法再对眼前的容娘娘心生好感。

毕竟，若不是她的存在和善妒，他怎会以宗族旁支的身份成为储君，他明明是父皇的亲生血脉。

一想到这儿，他那张略显老成的稚嫩面孔上浮现出了从未有过的阴骘之色。

直至一声轻柔的呼唤，才让他重新恢复了镇定。

“子文可有用膳，不若过来尝尝？”容令沅笑着向魏子文招了招手。

“多谢母妃。”魏子文抬头看向容令沅，脸上挂着几分少有的天真。

魏旭见此，满意地朝他看了一眼，随后目光又移到了容令沅身上。

席间，容令沅与魏旭说说笑笑，也不忘让满月给魏子文布菜，“对，就是那一道，叫什么来着，红烧狮子头。这是李师傅新改良后的配方，比之前的肉质鲜美多了，给子文尝尝。”

“沅沅，朕也想吃。”容令沅白了他一眼，将自已吃剩下的红烧狮子头喂给了他，“啊，张嘴，嗯，真乖。”

看着魏旭一脸满足的模样，容令沅忘记了魏子文的存在，上去就朝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旭哥哥。”

红颜祸水，祸国妖妃，魏子文脑海里瞬间浮现出这两个词语。

难怪容贵妃宠冠后宫，就她这种邀宠方式，后宫嫔妃哪一个敢学？怕是一露出那种表情，就被皇帝给扔了出去，也就眼前这位恃宠而骄的主儿敢在光天化日下这般放肆。

难得的是，还有人乐在其中。

魏子文埋头吃着碗里的肉，想起了母亲夜晚的哭泣声，只觉得任何美味此时在他眼前都是味同嚼蜡。

魏旭余光扫了一眼身旁沉稳的魏子文，眼底沉了几许。

但当注意力重新放在容令沅那张满是油光的红唇上时，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柔，抬手为她擦拭着嘴角，“说吧，想要什么？”

每次一声‘旭哥哥’，不是提要求，就是讨要什么珍宝。

魏旭早就习惯了。

容令沅思索着怎么开口时，眼神不自觉地落到了魏子文身上，竟被他低头用饭的模样晃了神，忘记了自已要说什么。

“陛下与子文，这样看着倒是有些相像呢。”

容令沅无意中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让父子俩的心瞬间提了上来。

“不得不说，你们魏家的血脉真是厉害。”容令沅突然想到了那个被扔在行宫的魏子霖。前些日子她去行宫采莲藕时无意间碰见过他，当时他被乳母抱着，已经能咿咿呀呀地开口说话了，他的那个模样虽然与魏桓很是相像，但他的眉眼间也有先皇和魏旭的影子。

容令沅吃着山楂糕回想着当日看见魏子霖的情景，并未注意到魏旭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惶恐。

但在旁侍候布菜的满月，却意外注意到魏子文在听到容令沅言语时，眼神中的心虚。

到底是孩子，即便心性再沉稳成熟，在有些时候，还是会露怯。

正当满月想一探究竟时，容令沅的声音骤然打断了她的思路，“臣妾想要皇后册封时发冠上的那颗外邦进宫的夜明珠！”

容令沅一向是对宝石珠子感兴趣，这些日子以来也没少去库房溜达，那珠子名贵异常，自然逃脱不了容令沅的法眼。

见容令沅没有怀疑，魏旭的心慢慢放了下来，如珍宝般抚摸着她光滑的侧脸，“沅沅想要的，都给。待会儿就让满月去库房取。以后这些东西，不必告诉朕，想要什么，自已去拿。”

皇后之位，凤冠，凤袍，最开始都是魏旭为她准备的。只是世事无常，被半路出现的贤月郡主占了去。

一想到那颗珠子今晚就可以挂在她的帐前，容令沅高兴地站了起来，饭也顾不得吃了，扔下魏旭和魏子文就钻进了内殿。

魏旭错愕地看了眼悬在半空中的手，眼底闪过一丝落寞。

容令沅换下宫装后，见魏旭还没走，尴尬地将手中的包袱扔给了一旁捂嘴轻笑的满月，给她使了个眼色。

满月会意，带着魏子文和宫婢们离开了房间。

人一走，整个大殿就剩魏旭与容令沅两个人。

“陛下，今日很闲？”往日这个时辰，魏旭几乎都在与大臣商量政事，即便抽时间过来陪她用膳，也是用了一半就离开了。

今日，倒是奇怪。

魏旭看着她脸上那疑惑的表情，轻叹一声后，揽着她的腰将他拉进了怀里，“沅沅，季苍登基了。”

季苍这个名字，她已经许久不曾听到。

可时间即便那么遥远，一听到这个名字，她心还是不自觉地乱了一拍。

但也仅此而已。

联想到魏旭这几日的早出晚归，容令沅大抵也猜到了什么。

“南宋，是不是找你麻烦了？”容令沅似安慰一般紧紧环住了他精瘦的腰身，将头窝进了他的怀中。

她提到的是南宋，不是季苍，也不是钩月。

这一点，魏旭很容易就注意到了，也清楚容令沅的意思。

她在很委婉地告诉他，对她而言，那个人早已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放心，北周与南宋早已签订了和约，即便他有心做些什么，南宋朝中的那些大臣也不会同意。只是——”魏旭欲言又止。

“你该不会怕他来抢我吧？”容令沅一听他不会来找北周和魏旭的麻烦，心情舒畅了不少，但怕魏旭多想，连忙安慰道：“放心吧，当日我对他做了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况且，我说的那些话，”容令沅稍顿，“按照他的性子，不杀我已经是开恩，不会对我有什么别的什么想法的，放心吧。再说了，他要想对我动手，不会等这么久。”

这一年来，容令沅几乎每隔几日都会带着满月出宫去京师新开的清月坊查账，若是那人真的想做什么，不会等到现在。

思及此，魏旭的心也算是稍安了些。

安抚好魏旭后，容令沅带了几件要送给沈青的首饰，就坐着马车与满月出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