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她怎么会忘记呢？

在她亲手刺伤钩月的五日后，季赢果真按照约定的一样，趁夜带她去摘星台见到了钩月。

只是，今夜的摘星台少了往日的热闹。

容令沅在一众暗卫的护卫下，身着斗篷跟在季赢身后，顺着长廊，来到了一处地下斗兽场。

偌大的场内空无一人，但潮湿昏暗的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味，无一不在诉说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过于的寂静的气氛，让季赢心中产生了一股不好的感觉，当他反应过来准备转身离开时，斗兽场周围的长明灯同时亮起，一座由摘星台杀手尸体积累成山的尸堆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而此时的钩月，则手持滴血的寒刃，如罗刹在世般从尸山后走出，将一个血淋淋的脑袋扔到了季赢的脚下。

季赢冷漠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嗤声一笑后，回头看向容令沅，“看来，我的这位好弟弟，还真是动了真心。”说着，他绕到容令沅的身后，抬腿朝着她的腿窝就是一脚。

一股剧痛从她的腿上传来，还未等容令沅反应，她紧裹在身上的斗篷就被季赢扯下，被迫屈身跪在了地上。

当斗篷落下，她脖子上大片的吻痕和青紫掐痕在空气中时，两个男人同时呼吸一窒。

一个愤怒心疼，一个疑惑苦笑。

“你，竟敢辱她至此，去死！”钩月满目猩红，提剑便向季赢而去。

季赢身后的暗卫都是南宋以一敌百的强者，一看季赢有危险，连忙飞身而上。

面对暗卫一个个倒下，逐渐丧失的优势的季赢并不慌张，反而面带兴奋地在容令沅身后蹲下身，将她圈在了怀里。

随着最后一个暗卫惨死在脚下，季赢这才开了口：“好哥哥，何必将事情做得这么绝呢？”他原本不过是想借容令沅好好羞辱一下季苍，哪知他竟然屠了整个摘星台，误了他的大计！

但好在有容令沅在手，他并不担心季苍会对自已做些什么。

毕竟，他有多在乎这个女人，他比谁都清楚。

看着尖锐的匕首慢慢划破容令沅脖颈上的皮肤，钩月暴躁的心逐渐平静下来，眼底的紧张呼之欲出。

季赢饶有趣味地靠近容令沅的侧脸，轻轻含住了她的耳垂，“哥哥，她的味道，真是让人回味无穷啊。”话落，他面带挑衅地摸上她的腰肢。

既然容令沅想演一场兄弟阋墙的戏码，那他便随了她的心意。

不过结局如何，她还没资格去写。

毕竟，现在刀在他的手里。

钩月指尖泛白，看着容令沅脸上痛苦的表情和泪水，钩月心如针扎一般疼痛难挨。

是他，引狼入室！是他亲手将沅沅推向痛苦中！

巨大的痛苦与愧疚在此刻在他的心底滋生蔓延，季赢，非死不可！

就在两相僵持，钩月迟迟未有动作之时，门口外突然传来短兵相接的叫喊声，趁着兄弟二人疑惑的功夫，容令沅从松散的发髻上拔出一柄赤金簪子狠狠得刺向自已的心口。

一道鲜红的血液从她的胸腔处喷出，她的耳边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吼声，“沅沅！”

与此同时，钩月将自已手中的刀刃毫不犹豫地甩向一旁怔愣的季赢，随着一声骨肉分离的声响，季赢拿刀的手臂被狠狠削掉，整个人往后栽倒在地，心脏被身后一柄折了的长枪横穿。

看着钩月满目悲泣地捧着大口吐血的容令沅，季赢心口处传来阵阵钝痛，一想到大计未成，自已折在了亲兄长和一个女人手中，他的不甘与愤怒让他不禁朝天怒吼！

临死前，他没有遗漏掉容令沅嘴角那抹讽刺且带有得逞意味的笑。

南宋摄政王世子季赢，终是死不瞑目地长眠于阴暗脏乱的斗兽场。

“沅沅，不要睡，不要睡！”钩月颤抖着擦着怀中女人嘴角涌出的血液，眼底尽是数不尽的迷茫与心痛。

就在他陷入黑暗与泥淖的炼狱中无法自拔时，耳边响起容令沅虚弱的呼唤声，“阿月，长戈他，还有，还有韩家，是不是，你？”

容令沅口中吐出大片鲜血后止不住咳起来，“求你，不要骗我。”

“是！”此时的冷面阎罗早已褪去全身的冷冽，如失去珍宝，受伤的孩童般无助地跪在地上悲泣，“对不起，若能重来，我宁死，也不会动他们。”

容令沅脑海中此时已经听不到所有声音，她的耳边只回应着“是！”

她冷冷一笑，眼底再无纠结。

寒光一闪，一把匕首从钩月的胸腔穿过，刺破了他的身体。

钩月在震惊中看着容令沅拔掉身上那带有机关的金簪，吐出了嘴里的血包。

“沅沅，你——”

“不要这么叫我，你，不配！”容令沅缓缓从血污中爬起，无动于衷地看着倒向地上的钩月，背着光侧目望向他那张绝望痛苦的眼睛，“从你身上沾满我至亲之血的那一日，我与你之间就注定势不两立。钩月，不，季苍，看着我蓄意勾引，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你很得意，是吗？”

钩月嘴角溢血，眼底尽是崩溃之色。

见他没有否认，容令沅心头泛酸，狠下心无情地说出伤人的话，“你以为，我真的对你动了情？今日这一切你不会还看不懂吧？季苍，从头至尾，你不过是我手中用得还算趁手的兵器罢了，你说，主人还会对一把没用的刀产生感情吗？你啊，就配死在这暗无天日的牢笼里，被恶鼠啃噬烂掉。”

他并非无情，若非他方才心急则乱，就凭她的那点小把戏，又如何骗得过这世上最好杀的活阎王？

可面对不争的事实，容令沅说服不了自已去原谅。与其原谅不了，那就断的干干净净！逼自已也逼他断了所有的可能！

容令沅没有回头，她没有看见他眼底的的绝望与不断增长的恨意。

直至容令沅纤弱的身影逐渐消失于闪着火光的昏暗长廊，钩月这才无力地平躺在湿冷的地面上，似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缓缓抽出刺穿他身体的那把匕首。

明明告诉过她，自已的心脏与旁人不同，生在右边，她怎么会忘呢？

也是，她从未真心在意过，又怎会记得？！

既然这样记不住，那他便换一种方式，让她，让他们，让所有人向往都忘不掉……

一场无声的腥风血雨席卷了整个京师。

南宋使臣季赢勾结异国皇后图谋北周江山，新皇近臣吴戈救驾之时与贼首双双毙命于摘星台。

自此，两国联姻破裂，新婚不足数月的北周新后被贬为庶人，择日遣返回南宋。

前朝动荡，后宫也出了一件轰动朝野的大事。

先皇刺杀案也迎来了尾声，之前指证见到容令沅刺杀太上皇的张姓宫女自已投案，说是对容令沅下了巫蛊之术，梦里操纵她行凶，自此容令沅脱罪。

新皇下旨降了容令沅的位分，贬为最低等的才人，这才堵住了前朝后宫的议论。

当容令沅还没反应过来魏旭这是什么意思时，满月又给她带了来一个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消息。

“娘娘，陛下，陛下听从了永康侯的建议，要选秀了。”满月一脸焦急地跑进长乐殿，身后跟来了一群前来传口谕的太监。

正在与沈青饮茶的容令沅手中一顿，茶水湿了裙摆。

沈青瞧了眼容令沅眼中一闪而过的错愕，唇角微勾，暗自观察着她的表情。

前来传旨的太监是新皇身边的近侍，一进门便吆喝着手下人将屋里的字画珠帘搬走，尖锐刺耳的声音飘荡在整个宫殿中，生怕人听不见：“传陛下口谕，念在荣才人伴驾良久，便不必搬离——”

“不用。”容令沅重重地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案上，起身打断太监的话，“这长乐殿确实不适合才人位分的嫔妃居住，也别麻烦了，一会儿我就与满月搬到文华馆，省去这麻烦。”

说着，容令沅扫了一眼正抱着玉壶春瓶往外走的小太监，当着他们的面简单收拾了几件随身之物就往宫外走。

传旨的太监左右为难地站在门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沈青浅笑，抬腿追上了容令沅。

“你生气了？”

容令沅步子一顿，回头面带疑惑地看了沈青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眼见容令沅失宠，平日里在秦王府一直被压着的美姬仗着眼下的位分比容令沅高，也不怕死地往上凑。

这一幕，可把追上来传旨的太监吓得汗流浃背。

“哟，王妃，不，才人娘娘这是往哪儿去呀。”昨日被魏旭册封为婕妤的朱珠，扶着头上的流苏扶摇从宫道上款款走来。

容令沅白了她一眼，并未认出她是谁，可不论是谁，谁拦她的路她都不会客气，“滚！”

朱珠一愣，随后一脸讥笑地伸出了脚。

若非沈青机敏，及时拉住了容令沅，这一跤不可避免。

“招你惹你了？！”沈青见不得容令沅受欺负，也顾不上是谁，眼下她又是什么身份，抬手就给了朱婕妤一巴掌。

这一巴掌下去，不仅惊掉了往来宫婢的下巴，也让一路上心不在焉的容令沅清醒了过来。

“阿姊，这种事儿，我来。”本就气不顺的容令沅，哪里会给自已委屈受，趁着朱婕妤没反应过来，跳到朱婕妤身上，把她按在地上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你，你放肆！”

“现在本宫是婕妤，你是才人，你都是陛下的弃妃了，还敢放肆！”朱婕妤捂着自已红肿的脸，钗环散落，狼狈不堪。

原本觉得打得差不多的容令沅，一听到“弃妃”二字，火气更盛，直接拔出她那刺眼的步摇，抬手就划向她的脸。

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声后，容令沅才从朱婕妤身上站起来，一脸嫌弃地擦了擦溅到她脸上的鲜血，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痛得打滚的朱婕妤，懒地再看她，转身离开。

宫道之上来往的宫婢太监们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一个个面色铁青，都心惊肉跳地主动给容令沅等人让开了路。

“这，这位娘娘就是，那位传说中的秦王妃？”

“嘘，小点声，那可是陛下心尖儿宝。”

“那是曾经的，谁人不知，眼下新进宫的薛妃才是陛下的新宠，据说，陛下有意将长乐殿赐给她呢。”

容令沅脚步一顿，两边正在耳语的宫婢瞬间垂下了头，不敢多言。

沈青扫了眼不远处擦着冷汗离去的那个传口谕的太监，将目光停在了容令沅身上。

原本以为宫道发生的事情会不了了之，哪知容令沅这边刚收拾完文华馆准备用晚膳，一群掌令嬷嬷就闯进了文华馆。

“容才人何在？”

沈青一愣，与满月一起搀着方才收拾屋子闪了腰的容令沅一起来到了院外。

还未等容令沅开口，两位长相粗犷的嬷嬷就挤开了站在她身侧的满月与沈青，抓住她的肩膀就将她压在了地上。

“容才人可还记得今日宫道上发生何事？”

容令沅缓缓抬头看向领头的掌令嬷嬷，神色淡淡，“是魏旭让你来的？”

“大胆！陛下名讳，岂容你——”

“要罚就罚，别废话，我还没用完善呢？”容令沅打断传令嬷嬷的话，看向准备动手的沈青，给了她一个眼神，让她不要轻举妄动。

容令沅在试探，试探那个人。

沈青见此，也明白了她的用意，伸手拦住了同样要上前阻止的满月。

“啪。”一道清脆的巴掌声在院中响起。

空气瞬间安静。

沈青与满月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容令沅脸上的那个清晰的巴掌印，再也忍不住，上前就给了那自称掌令嬷嬷的一脚。

就是这一脚，让整个文华馆热闹了起来。

沈青是练过的，宫里的这些嬷嬷们自然拿她没有办法。

原本按住容令沅的两个嬷嬷见局势不利，连忙松了手，加入了扭打中。

周遭一阵轰乱，只有容令沅一声不响地跪在冰冷的石板上，看着被磕破的膝盖，眼底浮出深深的迷茫。

她如何不知这一巴掌，代表了什么？

这，是他的意思？

这难道不是她想要的吗？为什么现在又不愿意了？

容令沅抬手摸了摸脸上的红肿，火辣辣的疼，可好像又不止脸上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