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难怪陛下不要你

“陛下果真说得不错，你果然是祸首，罪恶之始。”一道清婉淡漠的嗓音从容令沅头顶传来，让她回了几分神智。

祸首，罪恶之始。

容令沅轻声重复，缓缓抬头，迎着院中的光线，看向那张被自已毁了大半的脸。

耳挂银色镂空面具的林月一身华服，神色清冷地被婢女们簇拥着站到容令沅跟前，“才人，可还记得我？”

沈青松开手中被制服的嬷嬷，上前将容令沅搀扶了起来，一脸防备地看向林月。

对于不守宫规，不服礼数的眼前之人，林月并不在意，她在意的是容令沅。这个她曾仰望羡慕过，却将她扔进黑暗中的女人。

“没有鼻子，很难让人忘记，不是吗？”容令沅的目光停留在满月脸上那道被指甲划伤的红痕上，脸色慢慢沉了下来。

看着眼前依旧冷漠，视人命如草芥且并不知自已残忍的容令沅，林月清冷的脸上逐渐浮出几分怒意,“容貌于女子而言，与贞洁同等重要。你也是损过容颜之人，怎可如此无视？若非你，我父在朝堂之上怎么被人奚落，而我，又怎会被她人日日嘲讽而不得眠？我可曾伤过，害过你，为何你要对我如此！”

越往后说，林月越难以控制自已的情绪，到最后，甚至开始哽咽。

当林月摘下脸上的面具，露出狰狞可怖的无鼻黑洞时，饶是沈青也不自觉地将脸别到他处。

可这对于容令沅而言，似乎并不算什么。

她淡漠地瞥了一眼林月，盯着她脸颊上那流落的清泪，嘴角勾出一抹无所谓的笑，“容貌，贞洁，名声，你觉得，我会在意这些？”

林月一怔，狠狠地将手中的面具掷在了地上，“你，就是地狱来的魔鬼，难怪，陛下不要你。容令沅，你不配本宫出手，因为总有一日，上天会夺走你的一切。”

话落，林月拂袖离开。

一道禁足的旨意也随之而来。

宫道之上，原本准备听吩咐去给容令沅教训的宫婢嬷嬷们，捂着鼻青脸肿的脸，不解地问道：“娘娘，咱们不是来教训她的吗？为何，为何就这么走了？”

林月顿足，回头看向身后守在文华馆外的侍卫，神色暗淡，“有些话，比耳光板子更伤人。以后，多让婢子们来这儿逛逛，说说话。”

一想到方才容令沅听到陛下不要她时的神色，林月便更加确定了自已的猜想。

看来，陛下虽护着，但对她的感情已不像从前那般炙热。

如今新人入宫，薛妃独得盛宠，陛下不允许在殿中再提容令沅有关的事情。

她相信，总有一日，容令沅会耗尽陛下所有的耐心，那才是她真正一无所有的时候。

夜色朦胧，文华馆内容令沅沐浴完后就早早熄了灯，睡下了。

而此时，祈年殿内灯火通明，魏旭屏退左右后，挽玉这才出现，将今日后宫所发生的一切及容令沅的一举一动告知给了魏旭。

当魏旭听到容令沅挨了一巴掌后，手中御笔一顿，一滴朱砂墨滴在了奏折之上，如一朵艳丽的蔷薇绽放在他的笔下。

挽玉见魏旭不言，刚要开口，门外便响起了太监的传报声。

“陛下，薛妃娘娘给您送来了宵夜，问您，今夜知否去品鉴《云松图》。”

魏旭神色淡漠地放下手中的御笔，脑海里突然想起那日地牢中容令沅说的话，起身前往薛明昭所在的无忧阁。

沈青知容令沅今晚睡不着，索性趁夜色疏明，带她换了一身宫女衣裳去荷塘夜划，怎料在路过无忧阁时，正巧撞见魏旭与薛明昭在院中赏灯看画，两人相依而靠，言笑晏晏。

看着眼前地一幕，容令沅除了刺眼之外，更多的是心酸和痛。

这几日，她算是明晰了自已对魏旭的感情。

可没人会在原地一直等一个人。

魏旭脸上的笑和自在都是真的，她已经记不清多久没看见他这样笑了。

原来，一个人真的会心死后喜欢上另一个。

不过，这样也好，毕竟，季赢死了，她也只有两年。眼下她不该想些不开心的事情，余生的两年，她一定要开心。

毕竟这辈子她猖狂得狠了，或许真会如佛家所言下阿鼻地狱，不得超生，这两年，她定要活出轮回万世的精彩。

沈青似是感受了她的情绪，有些后悔带她出来看到眼前的一幕。

容令沅收回视线，抬头看了眼头顶悬挂的那轮玉盘，忽然笑了，“阿姊，这里不是我的家。”

沈青心疼地看着她却无泪滴下的睫羽，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想去哪里？我们一起。”

“一起？”容令沅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宣重碧呢？还有孩子。”

“我和他已是过去，我同他说过，此事之后，我会回归江湖乡野。再说了，凭何在一起非要我牺牲自由？他若心诚，以后非我不可，那便会舍弃荣华与我一处。若做不到，那便一别两宽。既然总有一个迁就，一个自私，那为何迁就的不是他，自私的不能是我呢？至于孩子，自由他们要走的路，况且我的自由与给他们的爱，并不冲突。”沈青坦然一笑，眉毛轻挑地揽过容令沅的肩膀，继续朝荷塘走去。

清风掠过，魏旭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余光轻轻扫过宫门方向。

当后宫众人都在想方设法探求陛下心意，想着怎么神不知鬼不觉除掉势弱的容才人时，容令沅这边已经开始谋划出宫的路线了。

眼下，她并不觉得魏旭会阻止他出宫。

所以在准备好行程后，堂而皇之地穿着婢女的衣裳带着满月和沈青拿着腰牌从宫门离开了这座四四方方的皇城。

出了宫城外，容令沅不忘将韩潮苏海中埋藏在酒坛中的金条取出，换成银票，一路向西。

一个月来，三人吃吃喝喝，玩玩乐乐，最终在北周与南宋两国的交界抚城买了一处院落，定居了下来。

容令沅容颜琼姿花貌，体态纤腰婀娜，在京师的花团锦簇中虽不是倾国倾城，但也是一个美人儿。如今进了边塞抚城，一露面儿便受到了不少当地巨绅官家子弟的追捧。

原本沈青是想在此地开个面馆或者武馆的，可是容令沅偏偏不按常理，开了一家清月坊，卖酒的同时，收留了许多姿容身形极佳，各有所长的男乐妓人。

边塞之地，民风豪放，许多贵女们都愿意在美色丝月上花钱。

短短半年功夫，容令沅的清月坊就成了许多达官贵人们平时赏乐饮酒的好去处，但凡诗会，都会在清月坊举办。

这也少不了容令沅当初花了五根金条，重金修建，购买美酒配方的功劳。

华灯初上，穿过朱榭雕阑的廊下彩绸，大堂席间丝竹乐起，华衣翩跹的曼妙中，听月一曲琵琶仙乐直接将微醺即醉的客人们的兴致送上顶峰。

三楼雅座的红纱珠帘内，容令沅宽松的绯色纱裙半垂肩膀，精致的锁骨随着风卷珠帘墨发散，朦胧地映在光影之下。

容令沅缓缓半睁睡眼，呢喃翻身间，裙摆滑落，一双纤细的长腿在空气中。

一向坐怀不乱，被容令沅纠缠了三个月，好不容易被说服前来饮酒听乐的首富公子谢赟在此刻终于是坐不住了，顾不得容令沅是否睡醒，像躲瘟疫般从席榻上站起，退到了柱子旁。

因为他的突然抽身离开，原本醉卧在旁，枕着他睡过去的容令沅也被惊醒，半撑着身子，秋眸含水，眉眼惺忪地看向谢赟那张松风水月却少了几分恣意神采的脸。

恍惚间，她似乎又瞧见了某个人。

楼下，突然安静了许多。

容令沅并未在意，只静静地盯着谢赟的眉眼，踉跄起身，靠近。

“容姑娘，不妥。”谢赟声音嘶哑，看着容令沅那张娇媚，细润如脂的醉眼，耳边通红。

容令沅勾唇一笑，倏然旋身坐在三楼的栏杆之上，背后便是数丈高的楼台。

谢赟眼底划过一丝紧张，生怕她从高台上掉落。就在他准备靠近时，容令沅突然伸出手抵住了他的胸膛，将他推远，拿起身旁的酒壶仰首畅饮。

她赤足轻晃双腿，一颦一笑，带着醉态，许久才扔下手中的酒壶，“阿赟，西街的那个地段我看上好久了，这次，就让给我呗，钱我一分不少的给你，可好？”

谢赟顿了顿，嘴上虽拒绝，但心中却已经有了动摇。

“这样吧，我多出一成，以后清月坊，你的酒钱减半，可好？”容令沅摇晃着身子，丝毫未注意到身侧楼梯转角处逐渐靠近她的身影。

正当谢赟思忖着如何说服家中长辈，将祖上留下的店铺让给容令沅时，一阵夜风拂过，容令沅整个身子如浮萍般向后仰去。

他呼吸一窒，正准备伸手救她时，一个凌冽的身影从他眼前闪过，跨过他眼前的横栏将即将坠落的容令沅拉住，圈进了怀中。

一切发生的太快，当楼下吆喝着后厨上酒的沈青看清那道熟悉的身影后，嘴角挂着的笑越发浓郁。

看来，宣重碧是将沅沅的近况告诉了那一位。

而那位，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