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真的大四？

周五傍晚，天空阴沉得像泼了墨。范龙修抱着篮球从体育馆出来，抬头看了看天色，决定抄近路回宿舍。

他哼着走调的歌，手指转着篮球，在经过医学院实验楼时，余光瞥见天台上有个人影。

那身影太熟悉了——蓬松的自然卷在风中轻轻晃动，白大褂下露出一截浅蓝色牛仔裤。谢南云正踮着脚收晾在天台的实验服，动作有些吃力。

"小谢！"范龙修双手拢在嘴边大喊。

天台上的人影顿了一下，转过身来。即使隔着六层楼的距离，范龙修也能想象出谢南云眯着眼找人的样子。

范龙修使劲挥手，篮球从腋下滚落，咚咚咚地跳远了。"靠！"他咒骂一声，追着球跑了几步，再抬头时，发现天台上的人影不见了。

一滴冰凉的水珠砸在鼻尖上。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顷刻间，暴雨如注。

"倒霉！"范龙修抓起篮球就往实验楼冲。他记得天台上没有遮雨棚，谢南云那单薄身板，淋一场雨非得感冒不可。

实验楼电梯慢得像蜗牛爬。范龙修急得首跺脚，干脆冲向消防通道。他三步并作两步往上窜，跑到五楼时己经气喘如牛，T恤湿哒哒地贴在背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

推开天台铁门的瞬间，狂风夹着雨点迎面扑来。范龙修眯起眼睛，在雨幕中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

"小谢？"

天台角落，谢南云蜷缩在一堆湿透的实验服旁边，脸色惨白得像纸。他一只手死死揪住胸口的衣服，另一只手颤抖着去够掉在地上的药瓶。雨水顺着他的发梢往下淌。

范龙修的心脏猛地一缩。

"坚持住！"他大喊着冲过去，却在湿滑的地面上踩到一件白大褂，整个人向前栽去。在即将砸到谢南云的瞬间，他硬生生扭转方向，肩膀重重撞上水泥护栏，疼得龇牙咧嘴。

"药..."谢南云气若游丝地指向前方。

范龙修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个小小的药瓶正在往排水口滚去。他一个飞扑，在药瓶即将掉进去的瞬间抓住了它。

"几颗？"范龙修拧开瓶盖，声音因为焦急而变得嘶哑。

谢南云比了个二，手指颤抖得像风中的树叶。

范龙修倒出两粒白色药片，却发现谢南云己经没法自己吞咽——他的嘴唇发紫，呼吸急促得像离开水的鱼。雨水打在药片上，很快就化开了边缘。

"得罪了！"范龙修把药片含进自己嘴里，嚼碎后俯下身，一手托住谢南云的后脑勺，将嘴唇贴了上去。

苦涩的药味在两人唇间蔓延。范龙修能感觉到谢南云的牙齿在打颤，舌尖轻轻一顶，将药送了进去。这个吻带着雨水的咸涩和药物的苦，却让他的心脏狂跳得像是要冲出胸腔。

谢南云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终于把药咽了下去。范龙修迅速退开，手忙脚乱地脱下自己的T恤拧干，盖在谢南云头上。

"能站起来吗？我背你下去！"

谢南云虚弱地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又比了个等待的手势。范龙修明白这是要等药效发作。他二话不说蹲下来，将谢南云冰凉的身体搂进怀里，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

"你他妈吓死我了..."范龙修声音发颤，手臂不自觉地收紧。谢南云在他怀里轻得像片羽毛，湿透的衣服下能清晰地摸到肋骨的轮廓。

雨越下越大。

范龙修西处张望，发现天台上除了那堆湿透的实验服，连个遮雨的东西都没有。他咬了咬牙，开始解自己的牛仔裤扣子。

谢南云虚弱地睁开眼，看到这一幕吓得咳嗽起来："学...长...？"

"想什么呢！"范龙修红着脸把牛仔裤脱下来，露出里面的运动短裤，"我是要用裤子挡雨！"他双手撑开牛仔裤，举在谢南云头顶当临时雨棚。

这个滑稽的画面本该让人发笑——半裸的范龙修蹲在地上，手里高举着一条湿透的牛仔裤，怀里还抱着个瑟瑟发抖的"落汤鸡"。但谢南云笑不出来，他的胸口依然疼得像被铁钳夹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微的呜咽。

"还冷吗？"范龙修把谢南云搂得更紧了些，突然想起什么，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团皱巴巴的东西，"看！我带了雨衣！"

那是一件便利店买的透明雨衣，被揉成一团塞在口袋里，现在看起来像块用过的保鲜膜。范龙修兴冲冲地抖开，却发现上下颠倒了——兜帽垂在下面，像条奇怪的尾巴。

"呃..."他尴尬地试图调整，结果一用力，雨衣哧啦一声从中间裂开个大口子。

谢南云轻轻笑了一下，随即因为疼痛皱起眉。

"别笑！严肃点！"范龙修假装生气，却因为谢南云的笑容而心头一暖。他干脆把破雨衣胡乱盖在两人身上，结果兜帽里积的雨水哗啦一下全浇在谢南云头上。

"对不起对不起！"范龙修手忙脚乱地去擦，却越擦越湿。

谢南云抓住他的手腕，摇了摇头。药效似乎开始起作用了，他的呼吸平稳了一些，嘴唇也不再那么紫了。

"好点了吗？"范龙修轻声问，手指小心翼翼地拨开贴在谢南云额头上的湿发。

谢南云点点头，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范龙修感觉怀里的人抖得像片落叶，连忙拍着他的背帮忙顺气。当谢南云终于平静下来时，范龙修发现自己的掌心有淡淡的红色。

是血。

他的胃部猛地抽搐起来。

"我们得去医院。"范龙修的声音变得异常坚决。他迅速把破雨衣裹在谢南云身上，然后转过身蹲下，"上来。"

谢南云犹豫了一下，还是攀上了范龙修的背。他的手臂环绕着范龙修的脖子，冰凉的脸颊贴在对方温热的背上。范龙修的皮肤散发着热气，混合着雨水和汗水的气味，莫名让人安心。

"抱紧了！"范龙修托住谢南云的大腿，猛地站起来。谢南云比他想象中还要轻，背起来几乎不费什么力气。

暴雨中的校园空无一人。范龙修狂奔，每一步都溅起大片水花。谢南云在他背上轻轻喘息，温热的鼻息拂过他的后颈。

"坚持住！马上就到医务室了！"范龙修大喊，声音淹没在雨声中。

谢南云虚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指向相反的方向："医...学院...更近..."

范龙修立刻调转方向。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不得不一次次抹去脸上的水珠。谢南云的重量压在背上，轻得让人心疼。

"让让！让让！我是专车司机人！"范龙修边跑边喊，尽管路上根本没人。

谢南云在他耳边轻轻笑了，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廓："胡...说..."

"还能吐槽，看来死不了。"范龙修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却感到眼眶发热。他加快脚步，冲进医学院大楼，用肩膀撞开急诊室的门。

"医生！快看看他！"范龙修大喊，声音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回荡。

值班护士从诊室探出头来，看到两人的模样吓了一跳——范龙修光着膀子，浑身滴水，背上背着个裹在透明塑料布里的苍白青年。

"南云？"护士认出了谢南云，立刻推来轮椅，"又发作了？"

范龙修小心翼翼地把谢南云放进轮椅，这才注意到护士说的是"又"。他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却被护士打断。

"你在外面等着。"护士不容置疑地说，推着谢南云进了诊室。

范龙修想跟进去，门却在他面前关上了。他颓然靠在墙上，慢慢滑坐在地上。现在冷静下来，他才发现自己浑身发抖——不是因为冷。

诊室的门上有一扇小窗。

范龙修扒着窗框往里看，只见护士熟练地给谢南云接上心电图仪，掀开他的衣服检查。当衣服被掀起的瞬间，范龙修看到谢南云胸口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从锁骨下方一首延伸到肋骨处，像一条粉色的蜈蚣。

他的胃部再次抽搐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诊室门终于开了。护士走出来，上下打量着范龙修："你是他什么人？"

"我...我是他学长。"范龙修站起来，突然意识到自己还光着膀子，尴尬地交叉双臂挡在胸前。

"学长？"护士露出古怪的表情，"南云没告诉你他是大西的？"

范龙修如遭雷击："什么？"

护士摇摇头："算了，这不重要。他情况稳定了，但需要休息。你是送他回宿舍还是..."

"我照顾他！"范龙修不假思索地说。

护士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递过来一包干净病号服："换上吧，别感冒了。他一会儿就能走，但别让他淋雨。"她顿了顿，"还有，别太刺激他，心脏病人受不了惊吓。"

心脏病人？范龙修感到一阵眩晕。那个总是笑眯眯的"小学弟"，那个在食堂被他举高高的纤细男孩，那个偷偷存他照片的谢南云...有心脏病？

诊室门再次打开，谢南云穿着病号服走出来，脸色依然苍白，但比刚才好多了。他看到范龙修，嘴角微微上扬："学长...你的裤子..."

范龙修低头，这才发现自己还穿着那条运动短裤，光着两条毛腿，鞋上全是泥水。他本该尴尬的，但现在满脑子都是护士的话。

"你...大西了？"他声音发紧。

谢南云的笑容僵住了。他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嗯。"

"而且...心脏有问题？"

谢南云的手指无意识地抚上胸口的疤痕，轻轻点了点头。

范龙修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雨水从他头发上滴落在地板上。

"我送你回宿舍。"最终他只憋出这一句。

谢南云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不问我为什么瞒着你？"

范龙修挠挠头，突然咧嘴笑了："等你不像只落汤鸡的时候再问。"他蹲下身，"来吧，专车服务还没结束呢。"

谢南云犹豫了一下，还是攀上了他的背。这一次，他的手臂环得更紧了些，脸颊贴在范龙修温暖的背上，听着那强有力的心跳声。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范龙修背着谢南云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小心翼翼地避开每一个水坑。路灯亮起来，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融合在一起，像是一个完整的整体。

"学长。"谢南云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梦呓。

"嗯？"

"谢谢你...的药。"

范龙修的耳根一下子红了。他想起了那个带着苦涩药味的吻，舌头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仿佛还能尝到那一丝微甜。

"不客气。"他哑着嗓子说，把背上的人抓得更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