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疫病暗涌

春桃的指尖在铜盆边缘不安地着，水面倒映出林晚舟昨夜未眠的憔悴面容。"五小姐，您当真要去那种地方？"小丫鬟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连提及都会招来灾祸，"奴婢听厨房的刘妈妈说，城南己经死了十几个..."

林晚舟将最后一根银针别进粗布腰带，铜镜里那双杏眼闪过一道寒光。昨夜赏花会上林绾绾故意泼洒的热茶，此刻在她手背上凝成一道暗红疤痕。"春桃，把昨日晾干的艾草都装进这个布袋。"

窗外传来三更梆子声，侯府西墙的狗洞被月光照得发白。林绾绾那句"庶妹倒是与贱籍医女投缘"的嘲讽言犹在耳，林晚舟攥紧了腰间鼓囊囊的布包——那里装着用锦帕包裹的简易口罩，棉布夹层里浸透了薄荷与苍术的汁液。

"五小姐！"春桃突然拽住她的袖口，"您听——"

凄厉的哭嚎声穿透夜色，从城南方向隐隐飘来。林晚舟的现代医学记忆瞬间苏醒，这声音她在急诊科听过太多次——那是霍乱患者肠痉挛发作时的惨叫。

城南贫民窟的土墙被月光染成惨蓝色。林晚舟蹲在茅草屋顶，看着下方乱葬岗般的情景：十几个病人蜷缩在稻草堆里，暗绿色排泄物浸透了粗麻裤腿。有个妇人正用木勺往孩子嘴里灌香灰水，孩童青紫的嘴唇不断吐出白沫。

"不是瘴气。"她咬破指尖在帕子上写道，现代医学知识在脑中翻涌，"粪口传播的弧菌..."

瓦片突然发出细微的碎裂声。林晚舟猛回头，看见三丈外的槐树上掠过一道黑影。夜风送来熟悉的沉水香——是药圃里那个可疑的商贾气息。她故意将口罩遗落在屋顶，布角露出半截画着奇怪符号的纸条：ORS补液配方。

当黑影如大鸟般掠向那方棉布时，林晚舟己经翻进最严重的病户家中。土炕上躺着个腹部隆起如鼓的老汉，她毫不犹豫扯开病人衣襟，银针精准刺入足三里穴位。老汉突然喷出大口黄水，溅在她特意换上的粗布衣裙上。

"姑娘快走！"里正举着火把冲进来，脸色比病人还惨白，"侯府下令封了这片，说是要防时疫扩散..."

火光照亮墙角几个崭新的桐油木桶。林晚舟瞳孔骤缩——这分明是焚尸用的容器！她突然明白侯府为何对疫情讳莫如深，嫡母王氏的兄长正掌管着城南税课司，若爆发瘟疫的消息传开...

"啊！"里正突然惨叫倒地。林晚舟转头看见窗口立着个修长人影，月光在那人腰间玉带上勾出龙纹暗影。萧承煜指尖还拈着她制作的口罩，另一只手提着个不断滴水的麻袋。

"五小姐的香囊落在我这儿了。"他笑着抖开麻袋，二十几个同样的粗布口罩哗啦啦散落在地，"只是不知这些'防秽帕'，够不够救下整个城南？"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稠。林晚舟站在临时搭建的隔离棚前，看着萧承煜的侍卫们按她画的图纸挖排污沟。三皇子倚着银杏树把玩银针，那姿态优雅得像在品茶，可说出的话却让她后背发凉。

"太医院今晨呈给父皇的奏报里，说城南只是寻常腹泻。"他突然用银针挑起她一缕散发，"恰如林五小姐的生辰八字，明明是克父的凶煞，偏被侯府说成命带文昌。"

药圃里那股沉水香突然变得极具侵略性。林晚舟后退半步，脚跟碰到个冰凉物件——是那本失踪的《千金方》残卷！萧承煜低笑如夜蝶振翅："女医若要在这世道活命，光会治病可不够。"

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林晚舟看见自己的倒影映在对方漆黑的眸子里。那里头除了探究，还有她熟悉的、属于急诊科医生的决绝。她突然抢过残卷撕下关键一页，将记载霍乱治疗的部分扔进药炉。

"殿下不妨猜猜，"火舌吞没字迹的瞬间，她露出穿越以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是焚尸的桐油先到，还是我的药方先起效？"

远处传来马蹄踏碎薄冰的脆响。萧承煜望着她沾满秽物的裙角，忽然解下墨狐大氅扔过来。那衣裳落下的轨迹，像极了夜蝶收起翅膀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