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章 冰炭同器

丧钟余音在宫墙上空盘旋，林晚舟数着第七声钟响消散在雨幕里。她攥紧袖中银针袋，湿透的衣领贴着后颈发凉。东宫朱漆大门在身后轰然关闭，带起的风扑灭了太监手里的羊角灯。

"五小姐留步。"紫衣太监撑着油纸伞追来，伞面上金线绣的蟠龙在雨中泛着冷光，"陛下口谕，宣您即刻前往养心殿。"

雨丝斜飞入廊下，打湿了林晚舟脚边青砖。她想起太子青白的指甲盖下那抹异常紫绀，太医院正李景明拂袖时飘落的药末带着苦杏仁味。袖中银针突然发烫，像在警告什么。

养心殿的鎏金熏炉吐出龙涎香，林晚舟跪在冰裂纹金砖上，听见自己心跳撞击着肋骨。皇帝倚在缠枝莲纹凭几上，枯瘦的手指间转着串伽南香佛珠。

"李院正说太子是肝风内动。"佛珠突然停转，帝王浑浊的眼珠盯住她发顶，"你为何坚持是颠茄中毒？"

殿角铜漏滴答声里，林晚舟抬起脸。她看见萧承煜立在蟠龙柱阴影中，月白常服上的银线云纹随呼吸明灭。他指尖转着枚青玉扳指，那是刑部密探接头的暗号。

"请容臣女演示。"她解下腰间锦囊，倒出几粒太子呕吐物里筛出的种子，"真正的颠茄籽遇醋会泛蓝光。"

李景明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腰间药囊碰撞声像毒蛇游过草丛。当醋液将种子染成幽蓝时，萧承煜的扳指在柱子上叩出三声轻响。

"好个明察秋毫的林五小姐。"皇帝突然笑了，眼尾皱纹里藏着刀光，"三日后北境使者入京，你与太医院会诊其热症。"

暴雨拍打窗棂的声音突然放大。林晚舟瞥见李景明袖口露出的《千金方》残页，那上面朱笔圈着的"蒸骨疗法"三字正滴着墨。

三日后，太医院白虎厅。

青铜人形灸具在炭火上烧得通红，北境使者被按在紫檀榻上，后背己烙出焦痕。李景明捧着《外台秘要》高声吟诵："蒸骨透邪，当以热攻热！"

"住手！"林晚舟撞翻药童捧着的烙铁。使者瞳孔己扩散到边缘，这是现代医学教科书上典型的热射病濒死征兆。她扯开使者狐裘领口，朝呆立的宫女厉喝："取井水与烈酒来！"

满厅御医的嗤笑声中，萧承煜的声音突然从屏风后传来："按她说的做。"那柄斩过叛军首领的佩剑"铮"地出鞘三寸，寒光映着林晚舟发颤的指尖。

当浸透井水的纱布覆上使者额头，林晚舟腕间银针在曲池、合谷穴震颤出残影。她解下腰间荷包，倒出系统空间里偷渡出来的薄荷冰片，混着烈酒擦拭病人腋窝。

"荒谬！"李景明山羊须剧烈抖动，"《黄帝内经》有云..."

"《内经》还说过'热者寒之'！"林晚舟突然折断手中银针。半截针尖钉入灸具眼睛，惊起一蓬火星，"诸位读医书时，可曾见过活人被蒸熟的模样？"

满室死寂中，使者突然剧烈咳嗽着醒来。他紫绀的嘴唇蠕动着，吐出的北境方言只有林晚舟听懂了——那是现代维吾尔语中"谢谢"的发音。

廊下传来茶盏碎裂声。林晚舟转头看见李景明在阴影里掐着药童脖子，少年袖中落出的正是她前日调包的毒香药渣。萧承煜的剑鞘突然横在她视线前，挡住了一场无声的灭口。

"女子持针有违阴阳。"李景明在跨出门槛时突然回头，枯枝似的手指首指她眉心，"林五小姐可知华佗之死？"

暮色染红窗棂时，林晚舟在庑廊下遇见萧承煜。他正用帕子擦拭剑上血迹，脚边躺着个昏迷的药童——正是东宫递毒茶的那个。

"殿下也信女子不宜从医？"她故意让沾血的银针从袖口滑出半寸。

萧承煜突然用剑尖挑起她腰间玉佩。那是林绾绾今早偷偷塞给她的，刻着"悬壶济世"西字的旧物。

"华佗死于知道太多。"他剑锋一转，削落她鬓边一缕散发，"而活下来的，都是会让秘密开口的人。"

晚风吹散他最后一句话，林晚舟却看清了他唇形。那是系统空间里标记为"高危"的两个字：疫病。

宫墙外突然传来报更声，混着隐约的咳嗽。林晚舟想起使者袖口沾染的痰液，在系统显微镜下呈现的杆状细菌正与太子药渣里的同源。她摸向怀中那页从李景明案头顺来的奏折，上面朱批"疫区封"三字正渗着血一般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