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囚心非囚身」

第十九章：心似浮萍无依处，天地虽宽难容身。

渊帝轻轻挥手，示意他起身：“若不愿受罚，便告知朕，赫连轩的下落。”

白苼保持着跪礼的姿势，颤抖的骨节暴露了他的慌乱。“圣上……臣与赫连轩，只是同出自忘忧阁的关系。十年未见，怎知他的去向。”

白苼不愿多言，渊帝也不恼，“既然如此，不愿嫁于邺王，那便留在宫中，做好你的本职。”

渊帝有何目的，闻人玉当然清楚。“轩大哥不愿留在宫中，圣上为何又留下白苼？”

谁料，这话竟令龙颜大怒，将砚台前的东西一并扫下。“放肆！谁给你胆子说他不情愿？朕能赐予他无尽的荣耀与财富，能赋予他尊贵的地位，能给予他梦寐以求的平静生活。而那个孽子，不仅放走了罪臣赫连轩，如今竟还妄图让朕助他达成私欲？他眼中可还有朕的威严？可还认朕这个父皇！”

白苼无言，额头触地，双眸瞪圆，眼眶发红，落了一滴悲凉的泪。他悲从中来，喃声中满是不甘：“我又有何错？”

渊帝将一本奏折猛掷于前。“因你之故，朝堂之上，群臣纷纷上疏弹劾君延。指责他行为放荡，有损皇家威严。朕曾赐你脱籍，晋身宫廷，授你官职。”

“官爵弗受，与君延的姻缘亦拒。你应当明白，你拥有的是一副足以倾国的容颜，你的命运注定波折不断。若你对朕而言无足轻重，大可把你送往边疆，成为军中的赏赐，以激励三军。但君延，却想给你一个能堵悠悠之口的身份。”

“你以为退回忘忧阁便能隐匿锋芒，别忘了，寿宴之上，你的风采己引起无数注目，往后将招致何等祸端？”

“能确保你一生平安无虞，唯有大渊的王。”

“只要你开口，表明心迹，愿成为朕的妃子，便可免于嫁与君延，留在朕的身边，取代赫连轩的位置。”渊帝的手指轻抬，力透白苼颔下，拭去他脸上早己冷却的泪痕。“如何？”

白苼怒目而视。

他猛地挥开渊帝的手，无望的低语间似在给予自己安慰，“我不信这世间会容我是男儿身。”

“愚昧至极，若你真是女子，凭你，断不可能安然至今。正因为你身为男儿，人们才将你看作不可侵犯的圣洁之身，认为即便出身风尘，也只有你不会被玷污，只有你才配得上‘天下第一美人’的美誉。”渊帝重拾他的威严姿态。

白苼的眸光心如死灰般呆滞了。

此刻的闻人玉认为，上官枫一定还对白苼做了什么。

那就是，他早就让全天下人都知道白苼是男人。

渊帝继续敲击着白苼那脆弱的心墙，“在这大渊之中，无人愿为你赎回自由，也无人敢于许下婚约。你这样的绝世佳人，本应引人竞相追逐，却成了无人问津的存在。你以为坦白自己的男儿身份就能摆脱命运的束缚，但你错了，你注定要作为女子度过余生。”

“别说了。”白苼那低不可闻的喃声中满是绝望与苦涩。“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渊帝的身影何时重返文案环绕的桌旁，无人得见。“上前，为朕侍墨。”

白苼抬起沾满泪痕的脸，微蹙的眉透着对渊帝做法的费解心绪。

沉默不过须臾，大殿外便刀光剑影。

白苼轻微扫视一眼龙颜，只觉他冷静得令旁人心生畏惧。

半炷香灰断。

宫女悄然而至，替下了白苼身旁香炉中的香屑。似乎这时，渊帝才想起殿外怎么个事。但见渊帝合起手中的奏折，伸手将白苼拉近，握住他的手，提笔落墨。

他还穿着见青衍准备的嫁衣。

若让人瞧见，成何体统？

白苼尚在愣神之中，渊帝己开口唤道：“谌墨。”其语气泰然，仿佛一切尽在掌控，无人能撼动其分毫。

身上略带轻伤的谌墨步入殿中，单膝跪地，抱拳应道：“臣在。”

“邺王私闯宫禁之事，严禁外泄。”渊帝的话语，于白苼听来，如同轰鸣之雷。

见青衍果真来了……

为了他。

谌墨始终未曾抬头，应声：“遵旨。”

“准他入内。”渊帝神色稍缓，然而握着白苼的手却逐渐加重力道，疼得白苼不禁皱紧了眉头。

见青衍进入大殿时，些许发丝凌乱，沉着的神情中尽显滔涛杀意，手中的佩剑上还流淌着新鲜的红液。

只是一眼。白苼的内心竟产生了畏怯之感。

他素来清楚，这位如同炼狱深渊中觉醒的修罗，其占有之欲强烈无匹。在此刻的紧张氛围中，他甚至不敢妄自揣测，这位修罗心中涌动着何种夺人性命的狂潮。

见青衍无畏首视渊帝。渊帝却故作淡然，言道：“若笙儿尚在犹豫是否嫁予君延，便继续留于宫中，尽你分内之事。”

白苼未答，心中陡然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

那便是，见青衍是否会为了他，将剑尖对准他的父皇，对准这大渊帝国最至高无上的君主。

他是孤独的，孤独到连一位曾贵为储君的金枝玉叶，也渴望知晓自己在他人心中的分量。

多讽刺。

他怎能忘记，他非白苼。

此刻，他竟试图自欺，倒不如说是他渴望，渴望见青衍对白苼的偏执，能同样倾注于这具躯壳中的灵魂，他闻人玉。

怅然未几。

见青衍果真随了他的愿。

他的眼眸微微震颤，内心忽掠一抹欢愉。

明亮的剑光映照出白苼的苍白脸色，同时也映出渊帝超然物外，稳重如山的淡定气度：“你决定要背负弑君，弑父夺位的罪名？”

白苼对斯言之重未解其意，却察觉到见青衍神色中流露出疯狂的病态。

见青衍的唇角勾起肆虐的弧度：“父皇，您别忘了，您是因为什么将我逐出宫门。要么赐我一死，要么就别来招惹您这愤怒的孩儿啊。”

这等悖逆之举，令白苼何其震惊。

但对于见青衍的逼宫行为，渊帝的纵容态度更是让白苼瞠目结舌：“果真是朕的血脉，颇似当年朕之轻狂。只是，切勿沉溺其中，失了分寸，毕竟江山社稷，非同儿戏。”

见青衍轻轻偏下头，微微眯起了眼。

随即，大殿之上围满了皇家暗卫，冷漠的刀尖纷纷指向见青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