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雨幕如织

雨幕如织，将武夷山脉的晨色染成一片沉郁的灰蓝。当陈青山展开油印路线图时，冰冷的雨珠正顺着他军帽的檐角连成细线，砸在摊开的地图上，在"长涧源"三个字上洇出深色的晕痕。

他指尖划过图上用红墨水勾勒的险峻标记——"地雷区"画着炸裂的弹纹，"悬崖哨"标着锯齿状的山棱，"密溪渡"旁则注着褪色的水流箭头。

"我们是后卫。"他的声音穿透雨帘，带着金属般的质感，"任务有三：第一，用生命为机关劈开进入长涧源的通道；

第二，让每座桥都成为敌人的坟墓；第三"——他忽然停顿，目光扫过队列里那些被雨水打湿的脸庞：十西岁的小号手嘴唇冻得发紫，却仍紧抿着；

三连的老周缠着渗血的绷带，绷带外还别着两颗用陶罐做的土雷。陈青山深吸一口混着泥腥的空气，字字千钧，"记住：我们的枪膛里不只是子弹，更是要带进深山的火种！"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天地间一片灰蒙蒙的。就在这时，河滩上游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那声音在这寂静的雨天里显得格外突兀。

阿福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他的背上背着个啼哭的婴孩。小家伙许是被这湿漉漉的天气和慌乱的气氛吓到了，哭声在风雨中时断时续。阿福的裤腿高高卷到膝盖，脚踝上还沾着稻田里的淤泥，一步一个泥印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走着。

在他身后，跟着林秀英。林秀英手里撑着一片破竹笠，这竹笠看上去己经破得不成样子，好些地方都露出了细细的竹条。竹笠下，是三十多个蜷缩的身影。人群里，有抱着母鸡的妇人，那母鸡许是也受了惊，时不时“咯咯”叫两声；有攥着红缨枪的少年，虽然脸上还带着稚气，但眼神里透着一股坚定；还有几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他们拄着拐杖，拐杖头都被磨得发亮，想必是用了好些年头。

“政委！”林秀英大声喊着，可她的声音被风一吹，瞬间就变得破碎不堪。她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这一抬手，袖口磨出的毛边就露了出来。她喘着粗气，接着说道：“这些婶子原本死守着祠堂不肯走，说要给红军守家，怎么劝都不行。后来敌人越来越近，好说歹说，才把她们劝动了，一起带过来了。”

政委看着这一群人，眼神里满是感动和心疼。他走上前去，对众人说道：“大家受苦了，咱们红军一定会保护好大家的。”说完，他赶紧安排战士们，先把这些乡亲们带到安全的地方安置好。

话未说完，一个扎着红头绳的小姑娘突然挣脱大人的手，举着双新纳的草鞋冲到陈青山面前，草鞋上还沾着清晨的露水。

更令人心头震颤的是路边的老人们。七十岁的陈阿婆佝偻着背，双手捧着一布兜热乎乎的米粿，米粿上还留着她掌心的温度。她拦住路过的战士，枯瘦如柴的手指颤抖着往战士衣兜里塞："收下吧......过了这村，你们要吃冷食了......"

旁边的刘大爷拽住三连一个战士的衣角，浑浊的眼睛里闪着泪光："娃啊，这双草鞋编了三夜，底子纳了十八层，耐磨......"战士们红着眼圈推辞，老人却突然提高嗓门："拿着！等你们打回来时，我还要给你们编鞋！"

雨越下越大，打在油纸伞上噼啪作响。有个抱着孙子的老奶奶突然跪在泥地里，陈青山急忙去扶，却触到她手里紧紧攥着的苏维埃硬币——那是土地革命时分得的，被岁月磨得发亮。"红军同志，"她的声音哽咽着，"这钱你们带着，路上买碗热汤......我们在村里等，等你们带着红旗再回来......"

队伍里响起压抑的抽噎声。老周突然摘下军帽，对着老人深深鞠躬："乡亲们，我们走了，但苏区的地脉里埋着我们的根！"

他的话像火种投入干柴，战士们纷纷跟着喊起来："我们会打回来的！""等我们肃清白匪！"喊声混着雨声，在河谷间回荡。

陈青山看着眼前这幕，喉头像被什么堵住。他想起三年前初到大安时，正是这些乡亲们用竹筐抬着粮食支援前线，用土布给战士们缝补军装。

此刻，有个拄拐杖的老大爷突然唱起山歌，苍凉的调子在雨雾中飘远："山丹丹开花背洼洼红，红军走了心不空......"立刻有更多声音应和起来，歌声里裹着泥土的气息和不舍的热泪。

"大爷大妈们，快回吧！"陈青山的声音也有些发颤，他指着远处正在埋炸药的战士，"桥一炸，敌人就进不来了！你们躲进山洞，等我们的信号！"

他帮一位老奶奶理好被风吹乱的头巾，触到她冰凉的额头，"记住，只要山还在，树还在，我们就一定回来！"

当集合的号声撕裂雨幕时，河滩上腾起的白雾与炸药的硝烟混在一起。陈青山走在队伍中间，身后突然传来"轰隆"巨响——石桥的拱顶在火光中坍塌，碎石溅入河心，激起巨大的水柱。

陈青山回头望去，雨幕中的大安村己模糊成水墨般的剪影，唯有村口那棵三百年的老樟树，在硝烟中挺着虬结的枝干，像一尊饱经沧桑的守护神。

陈青山下意识按住腰间的驳壳枪，枪身的冰冷透过单衣传来，却让他想起黄政委昨晚在油灯下说的话："这不是撤退，是把火种播进更深的山林。"

脚下的鹅卵石路浸满雨水，每一步都踩得泥泞，却仿佛能听见土地深处传来的回响——那是乡亲们的山歌，是埋在地下的地雷引线，更是千万颗等待燎原的火种在黑暗中簌簌作响。

雨还在下，但陈青山知道，当他们走进火鹰山的密林时，身后的大安村正在将最后一滴热血，熬成照亮前路的灯油。

陈青山心里默念着:大安，我们一定要回来的，乡亲们，放心吧，我们一定打胜仗，消灭白匪，消灭敌人，报答你们对红军的一片深情。

咱红军队伍啊，正悄无声儿地在山里行进着呢。西周静悄悄的，只能听见战士们沉稳的脚步声，还有偶尔传来的几句低声交谈。可就在这时，远处时不时地就传来阵阵枪声和爆炸声，那声音在山谷里来回回荡，让人心里不由得一紧。

原来是火焰山东侧，国民党反动派在那儿搞事儿呢。他们对着火鹰山东侧西渡桥的炮台，可劲儿地炮轰，就这么轰了整整一天呐！那炮弹跟不要钱似的，一个劲儿地往炮台上砸，火光冲天，硝烟弥漫。这还不算完，炮轰之后，大火又“呼呼”地烧了三天。好家伙，那场面，简首没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