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雨夜诱敌

申时二刻，三棵松树在雨幕里影影绰绰，像三柄插在泥地里的钝刀。陈青山把小陈的灰布军帽往脑后一推，帽檐下露出半道新结的伤疤——那是今早冲锋时被弹片擦的，此刻在雨水里泛着青白的光。他身后跟着扮成“逃兵”的老周，怀里揣着用油纸裹好的假图纸，鞋底故意踩得泥点飞溅，远远听着就像两个慌不择路的人。

“咳、咳……”老周故意扯着破锣嗓子咳嗽，贴近陈青山耳边压低声音，“团长，咱离联络点还有二十步，树影里好像有反光。”

陈青山指尖摸过腰间驳壳枪的保险栓，眼角扫过右侧灌木丛——果然，松针缝隙里闪过半点金属光泽，是望远镜的镜片。他立刻踉跄着撞向老周，粗声粗气地骂：“你他妈倒是走快点，要是误了时辰，保安团的人撕了你！”

“我、我脚崴了……”老周配合着瘸了半步，怀里的“图纸”故意露出一角，在雨幕里晃了晃。

松树下突然传来皮鞋碾过碎石的声响，三个穿黑布短打的人钻出来，枪口却没首接对准他们——为首的刀疤脸斜睨着陈青山，喉结动了动：“上头说派个新兵蛋子来，怎么带了个老货？”

“老货识路。”陈青山把小陈的“口供”倒背如流，伸手往老周肩上一推，“他以前在山里头给地主赶马车，哪条沟坎能藏人，门儿清。”

刀疤脸眼神一冷，突然掏出驳壳枪抵住陈青山胸口：“口令？”

“夜黑风高——”陈青山顿了顿，看见刀疤脸指尖绷紧，立刻接上后半句，“保安团开道。”

这是小陈交代的暗号。刀疤脸枪口下移，却突然抬腿踹向老周怀里的图纸：“打开瞧瞧，别他妈拿草纸糊弄老子。”

老周刚要伸手，陈青山抢先一步扯开油纸——泛黄的图纸上，红笔圈着的“炮兵阵地”明晃晃刺着眼，可仔细看，阵地标注的方位却比实际偏了三里地。刀疤脸凑过去的瞬间，陈青山闻到他领口混着烟味的廉价香水味——正是国民党反动派特务常用的“玫瑰牌”香粉。

“识相点，赶紧送回去，老子们在山上憋了三天……”陈青山话没说完，远处突然传来两声猫头鹰叫——是林秀英的信号：敌人后援到了。他指尖悄悄勾住老周袖口，猛地往旁边草沟里一滚！

“砰！”刀疤脸的枪响迟了半秒，子弹擦着陈青山耳边飞过。与此同时，老周从裤腰里摸出颗手榴弹，拉环朝松树上一磕，扬手就甩进灌木丛——“轰”的一声炸响，藏在暗处的机枪手惨叫着摔出来。陈青山借着爆炸的火光翻身而起，驳壳枪连发三枪，放倒两个扑过来的特务，余光却看见刀疤脸往山岩后窜，手里还攥着那张假图纸。

“别让他跑了！他要回去报信！”老周抹了把脸上的泥，抄起刺刀就追。陈青山刚要跟上，忽然听见头顶传来“哗啦”一声——悬崖上的藤蔓里，竟藏着个架着汤姆逊冲锋枪的黑影！

“卧倒！”他大吼着扑向老周，后背却突然被什么东西撞得发麻——是子弹擦过棉衣的灼痛。但此刻顾不上疼，他反手将最后一颗手榴弹扔进悬崖缝隙，火光映着特务惊恐的脸，那人连人带枪摔进山沟，惨叫声被雨声吞掉。

“团长，你流血了！”老周看见陈青山肩头的棉衣领子洇开红印，忙扯下布条要包扎。

陈青山一把推开他：“先追刀疤脸！他带着假图纸回去，国民党反动派才会信咱们阵地在西边。”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忽然听见山脚下传来汽车引擎声——果然，敌人的接应车队来了，车灯在雨雾里像两团昏黄的鬼火。

此时，林秀英带着两个战士从侧面包抄过来，怀里抱着从敌人那里缴来的冲锋枪：“陈营长，东边山坡有敌人埋伏，咱按计划往‘假阵地’引？”

“对，让他们尝尝自己埋的地雷。”陈青山指了指刀疤脸逃窜的方向，“老周，你带两个人装成败退的样子，往西边山梁跑，把车队引过去。秀英，你跟我去悬崖下堵截——那小子肯定想从老猎户的密道下山。”

雨越下越急，松针上的水珠混着血珠滴在陈青山手背上，他却觉得此刻脑子比任何时候都清醒——国民党反动派以为安插个内鬼、设个联络点就能端了火鹰山，却不知道早在发现小陈慌张的第一眼，他们就己经布好了局：假图纸、假口令、甚至故意露出的“破绽”，都是等着敌人往陷阱里跳的饵。

当刀疤脸气喘吁吁地扒开密道入口的藤蔓时，手电筒的光突然照在他脸上——林秀英抱着枪蹲在洞口，脚边堆着几颗拧开保险的手榴弹：“跑啊，怎么不跑了？你背后的‘党国’，舍得让你这种小喽啰死在这荒沟里吗？”

刀疤脸瞳孔骤缩，忽然怪叫着举枪扑过来。陈青山从阴影里闪身而出，刺刀尖抵住他咽喉：“留着命回去告诉你们长官，火鹰山的每块石头下，都埋着等着崩碎他们阴谋的炸药。”他扯下对方领口的香粉盒，扔进泥水里碾得粉碎，“还有这个娘娘腔的玩意儿，下次让他们换点别的——闻着就恶心。”

山脚下，老周的“败退”果然引着敌人车队驶进了预设的雷区。第一颗地雷炸响时，陈青山看见刀疤脸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那不是普通的地雷，是战士们用炮弹改装的“连环雷”，爆炸声像炒豆子般连成串，车灯在火光里次第熄灭，变成雨幕里几堆冒黑烟的废铁。

林秀英摸出小陈之前藏的联络信，就着火柴点燃：“你说他们这会儿，是不是正对着那张假图纸画圈呢？”

火光映着陈青山的脸，他望着远处被照亮的火鹰山主峰，那里的战壕里，战士们正冒着雨加固工事。山风卷着硝烟吹来，带着股子潮湿的草木香——这是属于人民的山，任国民党反动派耍多少阴招，也踏不碎这漫山遍野的坚定。

刀疤脸被反绑着押进战壕时，陈青山正在看怀表：申时五刻，比预计的“接头失败”时间晚了一刻钟。他转头对林秀英笑了笑，笑容里带着血丝：“通知各排，按第二套方案转移炮兵阵地——让国民党反动派对着西边的石头打炮去吧，咱们啊，等着他们撞进下一个口袋阵。”

雨声渐歇，东方的天际隐约透出点青灰色——这一夜的暗战，不过是火鹰山保卫战的一个逗号。但那些藏在对话里的交锋、埋在阴谋里的正义，早己像扎根泥土的种子，等着在黎明的炮火里，开出最炽烈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