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日常心事

早春的天气总是反复无常，清晨还有露水衣角，午时却己热得能晒脱皮。

谢令仪手上提着小锄头，脚下踩着水田边缘的石砖，一边走一边擦汗：“顾青和——顾青和你到底把瓜苗放哪儿了？！”

“地窖里。”顾青和的声音从屋里懒洋洋地飘出来，“我昨天搬了一下午，你自己找去。”

“你搬你倒是记记位置呀！”谢令仪跺脚，回头对站在她身后的沈青砚和卫长风抱歉一笑，“不好意思哈，瓜苗还得等我找一找。”

沈青砚温和一笑：“不急，我们把地整出来先。”

卫长风点了点头，默不作声地将背后的锄头扛下来，走到田边开始松土。

三人并肩劳作，谢令仪蹲在田头，用手指蘸了水挖小窝窝，沈青砚接着撒种，卫长风一锄一锄打碎土块，动作沉稳有力，偶尔不小心将泥点溅到谢令仪裙摆上，还会默默掏出手帕替她擦净，再悄悄别回腰间。

谢令仪本来没在意，几次下来却也有些发觉，偏头看他：“你是不是有点强迫症？”

卫长风看了她一眼：“……你裙子脏了。”

“种地能不脏嘛。”她笑，“你若真的讲究，那回头去山里给我弄些草灰回来当肥料，保准干净又实用。”

“好。”

他干脆地应了声，手上活没停，一句废话都不多。

沈青砚低声笑了一下，转头道：“长风比你还像个当家的。”

“他那是沉默寡言，你可别被骗了，家里账房可还在我手上。”谢令仪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那你可得管好。”沈青砚认真道，“我攒着药材方子，可等着你来发家致富呢。”

“你看你，还真当自己是谢家‘经济支柱’了。”

“我确实是啊。”沈青砚低笑，“不然你留我干嘛？”

谢令仪撇撇嘴，却没接话，只是目光掠过他微弯的眉眼，心里像被一根软绒绒的羽毛轻扫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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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热得厉害，几人干完活回屋，谢令仪首接瘫在摇椅上，端着一碗绿豆汤灌了半碗，才觉得活过来。

沈青砚坐在一旁，轻轻用蒲扇替她扇风，扇面边缘绘着山水兰花，像极了他本人的气质。

顾青和也出来了，手上端着个小碗，看也没看她，走过去时却顺手放在她面前桌上：“加了冰糖的，别喝太快，肚子不舒服别赖我。”

“哟，你居然会加冰糖？”谢令仪惊讶地看着他，“顾青和你是不是偷翻我厨柜了？”

“我冰糖自己带的。”顾青和一脸嫌弃，“你那点调料我都不屑用。”

“好好好，清高大夫。”她朝他竖起大拇指。

几人正闲聊，外头传来一阵敲门声。

卫长风走过去开门，见是邻村的马大娘，连忙请进来。

“马大娘，今日怎地亲自来了？”

马大娘笑得一脸褶子都开花了：“我来送些鸭苗，前几天下雨，我家老头在河边抓到一窝蛋，孵出来十来只，我想着你们田头挖了池子，正好养几只。”

谢令仪忙迎出去：“这可太感谢您了！我这正愁池子空着呢。”

她边说边接过笼子，小鸭子唧唧喳喳地叫，模样憨态可掬。

沈青砚走过去看了一眼，笑道：“这一窝黄的白的都有，是杂种。”

顾青和皱了皱眉：“别说‘杂种’，听着难听。”

“那该怎么说？”沈青砚故意逗他。

“……叫‘串种’。”

“那你要是哪天生娃了，是不是也叫‘清和串儿’？”

“沈青砚！”

两人一言不合又要拌嘴，谢令仪却笑得不行：“好了好了，别吵了，鸭子我收下了，回头煮一只请大娘吃烤鸭。”

“我不抢你吃的。”马大娘乐呵呵地摆手，“你们啊，好好过日子就成。说起来，前些日子镇上那个杜娘子来了村里，说是寻药的，我看她瞧着你们家青砚的目光不太对。”

谢令仪一怔，下意识侧头看向沈青砚。

沈青砚却神色如常，笑道：“她是老顾识的药商，几次来收药材，也就是照面上的熟。”

顾青和冷哼：“她那双眼睛，恨不得要扒了你衣裳看一遍。”

谢令仪：“……”

沈青砚：“……”

谢令仪捧着碗的手一抖：“……顾清和你说话能不能积点德？”

顾清和摊手：“我就陈述事实。”

沈青砚倒没恼，低头轻笑了一声，转头看向谢令仪，语气低柔：“我若有意，自会提前告知你。但若你不许，我便不会答应旁人半句。”

那句话说得坦坦荡荡，却像滴进谢令仪心里的一滴热油，炸得她一愣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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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傍晚，谢令仪站在池边看鸭子扑腾水花，身边卫长风静静站着，手握长刀背在身后。

“你今天，一句话都没多说。”

“没什么可说的。”

“你不喜欢青砚？”

“不是。”

“那是……不喜欢我和他说话？”

卫长风垂眸，看着水中倒影。他沉默了半晌，才低声道：“他对你很好。”

“你也很好。”

“但我……不是他。”

谢令仪一怔，半晌没说话。

黄昏光影落下，打在卫长风脸上，他一向冷静的眼里却像藏着什么悄悄燃起的火。

他忽然低声问：“你可曾想过，我卫长风，不只是你的护卫。”

谢令仪微微一震。

她转头看他，风拂起他鬓角碎发，映得他本就冷峻的眉眼有种近乎克制的柔软。

她忽然意识到，原来有些感情不是靠话说出来的，而是靠时间沉出来的。

卫长风——不是不说话，而是把每一句都藏进了举动中。

谢令仪轻轻一笑，没回答，只是把手里一把米喂进池塘里，水花西起，鸭群欢快。

她心里也忽然有些欢快，像那些鸭子，在春天里扑腾出一片属于自己的水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