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姻缘一线牵

柳瞻此人最是不忌讳，因着宅中无亲长妻妾所累，整个年假便在各处厮混，今日与某位同年相约两市吃酒赏雪，明日又宿在某位平康花娘院里；不过顾念裴老夫人惦记，除夕日好歹收拾齐整往发小家应卯守岁。

初一时裴铭应约出门，这厮也缠闹着同行，未几见裴母身子大安，又唆使一同上香还愿，吵吵嚷嚷的，待马车出得门接上女郎，己然同旁的大户人家一样，施施然几辆大车。

大慈恩寺原是玄奘法师开坛讲经处，大雁塔更是尤其亲自督建，相传其中供奉又天竺果带回的佛祖舍利并许多释家真经，故而香火十分旺盛，不说在京的人家三不五常便来跪经许愿，便是外地游子也定要奉上香油参拜一番才不算枉来。

寻常香客循着寺下台阶摩肩擦踵，跟着裴府一行人的杜瑾主仆两却从另一僻静小路上山，裴柳两位身强力壮的儿郎照例打马随车；想是此路只通官眷，一路上倒是不少悬挂族徽的车马同行，两人间或与自家马车里人隔帘说话，间或与相识同僚并行攀谈。

三拜过进完香，年长的夫人们心力不支，三三两两凑团往后堂厢房去闲聊吃茶；年轻的郎君女郎们也分开各玩各的，或去前殿转签筒，或相邀同赏壁画。瞧着母亲与几位夫人相谈甚欢，裴铭带着女郎悄声退出，又撇开随侍的小厮婢子，相携往山下溜走。

“不是说还要抽签子么，怎么现在就下山？”除夕时京都又落一场大雪，此时山路多行人，积雪踩得滂沱湿滑，杜瑾不得不把着郎君小臂走的艰难。

“今日主持要开坛讲经的，前殿熙熙攘攘拥挤得很，阿娘与两位韩夫人约好吃斋饭，总得晌午后才要返回，等人群散了再去也不迟。且届时几位师傅们都很空闲，签文大约解得比小沙弥更贴切详尽。”

一手抬着以供女郎撑扶，一手绕在身后虚虚环着以防踩滑跌跤，好在天气晴好，否则只双手真是不够用了。

“别踩那块石头，底下是虚的，鞋袜要脏污的。”这人一边劝阻，手却结结实实环上女郎柔软腰肢运力带起，生生将人抱起越过地上那摊积水才放下。

身子猛然悬空，杜瑾霎时有些惊慌，一手抓紧小臂，一手忙攀上这人肩旁，只觉手下肌肤隆起，须臾落地后顿时有些怅然，仍旧团起拳头敲上两下，难怪说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这肱二头肌练得可以啊。

瞧着女郎龇牙作怪，裴铭只笑不语，默默抓住肩上柔荑包覆在掌心中揉捏；山顶铜钟兀自响彻云霏，杜瑾耳际起了灼意，不过山道无人，只略挣两下便由着此人摆弄。

复行一盏茶时辰，转过山阴面一座小祠跃入眼帘，朱红檐瓦嵌在皑皑白雪中煞是夺目。两人携手并进，祠内只有个着灰扑扑道袍的山羊胡道长接待，因着山顶实在热闹，此处显得格外寂寥。

堂上供一尊白发银须老翁坐像，慈颜善目笑容可掬，一手执姻缘簿一手牵红绸绳。

两人跪在桌案下缓缓三拜，再抬身时杜瑾偏头错眼瞧着，裴郎君眼睑闭合着，睫毛定定的一点也不颤抖，不难看出祈愿之人极专注虔诚。

祈愿书原是由挂单道人拟写，裴郎君大约是要加个buff，将女郎推去厢房吃茶，独自找了笔墨细细写着，也不许人瞧，杜瑾只好捧着温热酪浆引子隔老远鬼祟探头观察。

好家伙，这郎君当是科考写策论吗？虽说此时笺纸不如后世文件专用纸张一般大，但双开纸业也不小多少，这人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足足三页有余，八百字小作文罢！

冬日墨迹干得极快，略略读过检查一遍后叠成小卷，又从怀中取出枚大红绣花福袋，裴铭这才长舒口气抬手招过偷看的顽皮女郎，“来时与同僚打听了，有情男女若是一同将福袋挂起，婚姻定然美满顺遂。齐大人与夫人十余年举案齐眉鹣鲽情深，想来传说不假。”

转回后殿一瞧，果然海水不可斗量，这祠堂瞧着清冷得很，谁能想到后头藏着座九层玲珑塔，施金错彩描画各路神仙妃子，足足有半人高；塔身栏杆往下缀满各种福袋，各种鸳鸯戏水连理双枝，并蒂金莲又或是比翼双飞纹样。

裴铭180+身高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带着女郎施施然将福袋系在塔尖最顶上一层，正是绘着瑶池那面，配手中并蒂莲是最好的。

月老祠小巧藏拙，掩映在半山腰一片梅林中，约莫是来此参拜的善信男女总要驻足赏梅，林子里修葺有精巧挡雨亭。两人虽撇开众人单独出行，不过裴老夫人过来人，早早遣了刘昌带着吃食在此等候，时辰掐算得极准，糕饼浆水皆还热乎着，浑身也跟着暖和起来。

女子心思总是比儿郎细腻些，老夫人不仅送来饭食充饥，思量着小年轻们尚有会子功夫游赏，便让小厮带了暖手小炉，真真是雪中送炭。

林中积雪深厚，杜瑾围着厚实裘氅坐在亭中观赏裴郎君踏雪寻梅，深深浅浅摇曳着似一只笨重的大企鹅。面上嗤嗤笑着，心下却有些踌躇，一串殷红络子拢在袖中捂得滚烫。

“这些腊梅枝桠尚有好些花苞，用心养养总能开到元夕，我记得你房中有个镂空白瓷长颈瓶，插红梅最合适不过了。”把着梅枝在女郎面前摇晃没换来半点反应，裴铭不禁有些纳闷，“想什么呢，可是风大冷着了？”

说罢搁下花枝搓热掌心覆上女郎面颊，果然冰凉一片，赶忙帮着将兜帽小心带起。

“没有冻着，正思量旁的事呢。”任由郎君动作，思量再三，终是从袖中掏出枚沁色和田玉雕刻的芍药佩，下坠镂空玲珑玉骰子，上结一串相思子七宝络子，瞧着样子与这人表白时所赠玉环一色花样，“不是说姻缘天注定吗，月老牵的红线看不见也摸不着，你瞧瞧这个像不像。”

“这玉几经辗转才找着，又请能工巧匠依着血红沁色雕刻花形，不过着实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