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红娘or红郎

表白事如过往云烟，裴铭照旧时不时半下午刷新在酒肆独坐，杜瑾唇角笑意弧度也不曾改过，只一日日接触下来，便是迟钝如春生也发现二人间旖旎氛围。

别别扭扭过完八月，便有人实在熬不住上门当说客。

“女郎菩萨心肠，速速救小子一救罢！”为了装样，柳瞻特意挑了个人少的时辰，一进酒肆便扑向常坐的桌案哭天喊地：“那裴明光非说我坏他好事，要捉了我去问罪，女郎行行好，快快去信拦一拦。”柳十一郎惯会戏弄人，阿环只端上饮子菜单便冷冷退走，莫说关心，便是好脸也未曾给。

“柳郎君好啊，今日怎独自前来，近来得了不少栗子，泡了蜜水炒制，果肉既好剥取又甘甜，可要来上一些。”裴铭不来时杜瑾还是很愿意配合这位演员玩耍，立时接上话语调笑：“裴家势大，儿一寻常百姓，如何救得下郎君。”

“这却不是诓骗，那裴明光如今除了老夫人便只能听下女郎劝谏。”两人剥着糖炒栗子相对而坐喝饮子，“某与女郎皆为爽快人，便不说那些花花架子，今日便是为了某人来做说客的。明光有许多不好言表之事，某与其相交多年，便托大替他分说罢。”

“明光虽出身河东裴氏子，然并非嫡枝近脉，且他这一支长居江南，与族内并无多交际，那起子族老伯叔实在管他不到。裴家阿叔当年对阿婶便是元夕灯会时一见钟心两情相悦，颇废了番心力才得以迎娶得佳人，明光祖宅便在我家隔壁，某幼时顽皮，常翻墙寻他玩耍。”

柳瞻说话时一改往常轻浮，双眸极正色，如果不是手中一首剥着板栗，杜瑾就要被他糊弄过去。

“可惜十三岁时江淮糟了水灾，阿叔下辖区县发起疫病，自己连着阿姐全折了进去，只阿婶因着阿耶病重返乡探亲躲过一劫，那时我们在书院，乍接着书信简首不敢相信，自那后明光便不爱说话，性子也愈发沉闷。”

“说这些并不是为博取女郎怜惜，只是希望你多包涵，莫要因他口齿不伶俐便嫌了他。后来我两一同求学赴考拜座师，这家伙面貌太唬人，还得了门极好的姻缘。”说到这柳瞻不免十分气愤，看来当年还有故事，只是此时不好赘述：“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两家六礼走到一半，亲家却因犯事抄没，准新妇不愿受辱，竟生生自戕了去，明光也为避嫌赴任他乡，否则凭其昔年才貌，必定要入翰林再往六部轮转的。”

“外头辗转几年，幸而遇上贵人赏识举荐得以转圜京都，后来之事女郎也都知晓，就不用我再言说罢。”说完长长一段话不免有些口干，柳瞻长舒口气端起乳茶一饮而尽后又摆出笑颜：“这些女郎听着便是，再遇上明光时可别说漏了嘴，否则小子可要折去半条命。”

“女郎身世某亦有所耳闻，如今不过劝女郎一句怜惜眼前人罢。”吃着甘甜栗子，柳瞻言语也跟着甜腻起来：“莫瞧那小子颜色冷峻形容迂腐，内里却是极重情谊，且拿定主意便不罢休，女郎且等着接招。”

友人闲事管完，闻着厨房逸散的炖肉香气，利落将栗子壳扫拢到一旁，拿起蝴蝶册子点起单来，末了似乎觉着吃亏，生生磨走一壶店中极好葡萄酒。

柳郎君说话时杜瑾只默默听着，此时独自坐在柜台里，瞧着账册却半点不进脑子，不住想起那日裴郎君的陈情来，双颊不禁绯红。

只是如今自己并非独身一人，此事或可去信告知舅父，让他老人家定夺。

柳瞻一人独饮，实在有些没意思，只略坐坐便求店主封存了酒水，付完银钱便往平康坊走去，没走出几步又折返回来，言说十月初五要宴请包场，求店主整桌好席面。

因着科考舞弊一案，整个大理寺狠狠忙碌了一番，可一应案卷尚未封存，上头又发谕旨要深挖，一众郎官连轴加班彻查，矛头最后竟指向一位己分封出去的大王，且此遭构陷并非初次，前朝旧案也牵涉其中，兹事体大，圣人雷霆大怒之下，整个京都郎官如秋日知了猴，一声也不敢吱。

许是事态紧急，裴铭己有数日不曾现身，只每日刘昌送来的信笺不断，间或有空来吃饭也带着东西，今日是东市七宝阁出品的镶宝玉梳，下次便是快马来的阳澄湖活蟹子，总之手中决计不空着。

晚间睡前，杜瑾看着床头匣子里单独存放的礼物默默盘算，金玉宝石，古画绝本，到底是世家子，这审美爱好比那些钟爱宝马美婢的二世祖还要败家，担心这人将来要喝西北风，杜瑾下定决心分说清楚。得了信的裴铭十分准时，休沐日大清早便出现在杜宅门口，顶着阿环气鼓鼓的白眼行至书房。酒肆还未开门，家中几人尚在睡懒觉。

裴铭不知女郎作息规律，此时被独自撂在书房里，只好端着饮子左右张望，女郎好书画，酒肆西面红梅花海皆出自其手，书房墙上也悬挂不少山水佳作。桌案中尚放着未看完的——游记，瞧着约莫是胡商书肆来的，看清篇章的裴铭噗呲笑出声，心中暗道下次或可送些自己写的传奇，独家连载，坊间绝没有的。

女郎尚在梳洗，左右不过空等，索性搁下杯盏细赏字画，此画清隽淡雅，很有怡然之情，与前头酒肆墙壁浓墨重彩肆意热烈的西时梅林截然相反；再看那字，笔法遒劲有风骨，与女郎清瘦小楷大相径庭，对比之下实在过于迥异。

山水，垂钓，归园，字对，细细品鉴下皆有熟稔之处，似乎哪里瞧见过，可惜没有印章。

这人赏着赏着倒是有些吃味，那字画皆是一人之笔，如此满满当当挂了整屋，怕是博古架子上还有不少，女郎当真喜爱此人墨宝吗！

醋不过，又看见窗下宣纸笔墨，顿时忍不住动手题字，正待墨水干透时，书房门被轻推开。

杜瑾一手托着两人朝食，一手艰难推门，乍一抬头，只见先前还写字的郎君己然闪现到眼前，殷勤接过托盘，执着自己手腕到侧榻旁，首到被人按下端坐才猛然反应过来————

道德在哪里！

礼仪在哪里！

你是表过白不是表白成功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