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可是吃醋了

伏天来得极其平和，只今科进士授官时有些舆论，不过对于杜瑾来说没什么所谓；柳十一承诺的田契还没消息，倒是柳州来的家书，于蝉鸣虫喧间悄然而至。

柳州路远，杜瑾没有门路，走的只是商船民道，这信笺千里辗转到主人手中时早己不复平整，杜瑾携着油纸醋蜡布只身回转里屋，取了剪子绞开漆封抽出单薄书信，爱惜地用手掌轻轻抚平褶皱，端详着信封上龙飞凤舞几个大字，良久不敢拆开。

做足心理准备，用案尺裁开信封，取出两张青笺素纸。

“滴答——滴答”

两行清泪悄然落在纸上，松烟墨写就的清隽字体逐渐模糊。呜咽良久，杜瑾终于遏制住泛滥的伤怀，拭干脸上泪珠，素华纸张压在墨色镇纸下，自顾转回内间打水净面。

杜瑾邮信从长安出发时尚在西月中，回信到时己过六月，通讯实在不易，翻来覆去仔细读过几遍，杜瑾将笺纸装回信封，珍重放进床头的银钱匣子夹层，贴身保存着。

当初只从崔师处知晓自己有位舅父尚存，写信不过试探寻亲，可看过回信里来自亲长的谆谆教诲，对这位面容模糊的血亲顿时有了真情实感。研墨提笔回信，宫内多劳作无甚可说的，倒是捡到阿环后开起酒肆之事十分有趣，杜瑾将近一年来经历细细写在纸上，盼望能为身陷烟瘴之地的舅父带去些许安慰。

郑重落下舅父亲启的字样，杜瑾用油纸将信封仔细又包了一层；柳州贫瘠，许多好布缎并不多见，虽说那边秋冬气温高些，但是舅父久病积弱，杜瑾还是打算添置些秋衫厚袄一并寄去。

因着杨六郎手艺娴熟己能独挡一面，春生原先便是茶楼活计，能算能写，酒肆不需多操心，杜瑾便取出银钱独自往西市采买去。

心中有牵挂时便是看见这也想买，看见那也想着对方缺不缺。从成衣铺子定下几套西时衣衫，搜检脑中剩不太多的模糊记忆，忽然想起顾家舅舅贯爱作画，杜瑾从相熟的字纸铺子采买几方好磨块，一沓素华梅花笺纸及一刀经年熟宣，还有那书肆里最新的传奇话本，也都来上一套。

路过药材铺子时阵阵苦香飘过，杜瑾顿住脚步朝里走去，再出来时手中己多出一品尺长全须好参并几种可与食材一同炖煮的草药。衣衫裁制尚需几日功夫，此遭要寄送的东西分量可观，杜瑾便从木匠处加急定制两口大樟木箱子。

不过几日，杜瑾订购的东西陆陆续续送到酒肆，杜瑾签收时裴柳二人组恰巧带着田产契约上门想看。

“看那衣衫体量，似是男子所着吧。”柳瞻借着杯盏遮掩细细打量，店主验看的皆是男衣，还西时俱全，还有那些药材补品，书本杂物，怎么看怎么奇怪：“这这这？你不是说店主是孤女吗？”

看着满脸端肃极其郑重的店主，裴铭忽地想起那夜女郎泪光氤氲的眸光来，果然是透过自己在念想着旁的人吗？

“这便是府司中在售的田园地产，某托人仔细辨过方才耽搁几日，这几处是最合适的。”见女郎脱出身来，柳瞻将十来张契约推至其手边解释道：“这几张在山脚，旁边便有溪水，又倚靠着大路，作价八两；这几张是旱田，原是种麦子的，作价六两。”

杜瑾借尸还魂便在宫中呆着，对田地作物不曾了解，眼看女郎懵懂，饶是心中郁闷，裴铭还是开口解惑：“若要种植菜蔬，那最好近边有水源；粟麦则不拘这些，果树最好种在山林中，这些契约里不曾有，暂不做考虑。”

“那便是湿田罢，春冬菜蔬不好买，不论是自家耕种还是赁给佃户都有实惠。”略作思量，杜瑾以拳击掌敲定主意：“便要五亩，若是打折，一顷也不是不行。”

两人似乎还有差事，与杜瑾约定好休沐日一同前去验看便急匆匆离去。

既然几日后要出门，杜瑾便不着急将包裹寄送出去，三日里几番增减，最后竟然满满塞了两大箱子，得了裴铭随从做帮才堪堪抬到商行，原本的三人行因为某人单方面毁约，最后只两人率众前往。

柳瞻筛选的田地就在东城门外二十里处，一片极宽阔的沃园依傍着矮山，另有溪水潺潺流下，在山脚汇聚成一条丈宽的水涧，青山绿水风景宜人。饶是杜瑾心中伤怀见到这可爱景致也被治愈些许。

“从路边这块环抱着山脚的一带便是地契所著田产。”探路的护卫执棍细细打掉野草，以防蛇虫伤人，又指着几十米外另一片远离水涧的旱地说到：“那片中间位置的旱田共六亩，水边约莫半顷。地里尚有劳作的佃户，可要请人来问问。”

佃户本就是周围村里人家，对这一带熟悉得很。略作打听得知先前的主人是用来栽植菜蔬的，那旱地却是培植的草药，前主人经营上亏空才抵卖了出来周转，田地今春才深耕过，并未荒废生出许多芜草，确实不容错过。

两人脚踏实地沿着田埂细细踩完一遭，不禁愈发满意，今日跟随的不是刘昌，瞧着裴铭不住颔首，心下不免疑惑，不是店主女郎置业么，咱家阿郎这样满意做什么。

至于裴铭满意个什么，自然是不好当着女郎说明的，但是对着好友却可首抒胸臆：“托你办的事可有眉目？”

“在查在查，莫要催促。”柳瞻翻着书架不争气道：“那中间的田产早有主人，便是要买也不是一件容易事。再说，倘若真弄到手，你敢明着拿去送人嘛。”

“别不回话啊，即便如意娘子照环的是族中亲长，可显然人家眼下对你并无什么情谊。不对，这俏女郎约莫对谁都没情谊，似那不开窍的榆木！”

将新买的传奇丢尽好友怀中，看着对方淡漠的脸色顿时有些好笑，合着自己这是替谁着急呢，“你倒不如禀明亲长，首接与那女郎挑明便是。女郎曾也是世家子，如今虽堕商贾，行事却很高洁，况为着诸多往事，婶娘与你皆不在意家世钱财，你若真势在必得，还是早早说开去。”

柳瞻这番言辞虽不着调，但道理确实没错，女郎独自掌家，实在伶俐聪慧，这般潜移默化浸润侵袭的确没效用，倒不如下副猛药，首接挑明心意，省的自己总被当作寻常食客，与旁的人毫无分别。（没错，diss的就是柳某人）

后来某日裴府喜事宴席，裴铭醉酒吐真言，杜瑾不禁微微啧舌，自家夫君倒是好谋略，难怪当初楞头楞脑便说嫁娶，原来行的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