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狐狸不开窍

这凉粉确实不错，即便用不起冰的人家，用井水镇一镇也十分凉爽解暑，既可饱腹又解倦怠，主要售价便宜，若不浇各种果酱蜜浆，只五文钱便得一大海碗，尽够三西口人分食。

杨六郎将茶案饮子一一撤将下去，僵硬着脸看抛着银袋子嘴角咧得似秋日储满栗子的松鼠一般的小店主，面上虽惯常冷肃，心里其实也满是笑意。若是杜瑾知道自家这位员工的内心活动，一定会大声告知对方这便是傲娇了。

“女郎当真才比陶朱公，这会子功夫够买许多小厮婢子了罢。”重新奉上酸梅饮，店主庖厨相对而坐：“可想过去东西市盘个大酒楼？”

“你就会嘴上花花，咱家哪有那些银钱。”杜瑾打开荷包将花俏银锞子翻到而出，强行压下嘴角端出葛朗台表情：“一副方子卖几家才得十两银，扔进东西市恐怕廊柱也买不起一根，明明那些官署伙食费极丰厚的，怎生得如此小气。”

“还不知足，那方子多吃几遍便可看破，人家花钱来买，己十分厚道哩。”

“这倒也是哈，况且——如今这模样，儿却觉得刚刚好，若有那闲钱不如买房买地。”思及往柳州去的包裹尚无回音，杜瑾心中不免有些烦闷，强行岔开话题：“你说可要买两亩园子，听说一亩园抵十亩田哩！”

“呵，若买园子谁人去侍弄？是种果苗还是菜蔬，又或是名贵花木？”女郎总有天马行空的想法，一个好员工的责任除了做好本职工作外还应该勇于戳破老板的白日梦：“果苗几年结果？菜蔬可要轮种？京都天冷，花木金贵可要烤炭火？女郎惯会嘴上花花罢了。”

很好，反击成功！不过看着骄矜女郎萎顿伏在案上，杨六郎到底心有不忍，于是添了饮子推过，软下语气劝哄道：“若是真想买便买吧，大不了赁给佃户就是，待到冬日菜蔬涨价时，家中也可得些实惠不是。“

若说杜瑾穿越早个两代，凭眼下的财力在关中买田置地，全是妄想！不过前朝到底有过乱局，一亩旱田也从十几两下降了一半左右，若是无人开垦的荒地，资费上还要更低，如此一思量，顿时觉得便是买上一倾也无不可！

田地不是你想买想买就能买，发财梦还未做完，坊间流言倒是先有了结果。

“听说了吗，外坊有几个士子被京兆府缉拿下狱啦。”

“嗯嗯嗯，听说罪名是构陷良臣以下犯上，倘若查实必定得判个流刑！”

“很该如此，今科主座乃是韩相公，去岁加了同平章事，人品极为贵重的，怎容人无端构陷，幸亏圣人心思通明，不使忠臣蒙冤！”

“是呀是呀，今上确实明德，听说这位老相公前朝时曾因科考案左迁夜郎，如今想来恐怕也是遭了奸人迫害！”

这位众人称赞的老相公当初是否遭遇迫害，杜瑾并不了解，只知道店中有位爱吃饴糖的慷慨主顾；话又说了回来，这订单还是裴郎君牵线促成，也因着这层缘故，韩府极爽快付了一整年订单资费。

说时迟那时快，待授官的士子方才散去，己是两根老油条的二人组堪堪落座。

“这一月官司可顶一年了罢，那林萍娘子院门朝哪边开都淡忘了！”柳瞻最是不羁，支着条腿抖着，从来不正经裾坐，与他相比，对面那个简首是君子典范。这浪荡子自己作怪之余还不忘戏弄好友：“既来了此处你就不要拘谨罢，总这般沉肃，连个笑颜都不见得，难怪人家女郎对你不上心。”

“大庭广众之下，慎言！”假正经裴明光瞪了一眼好友，心中不免有些羞恼，如何被这顽皮子察觉透心思：“不会说话便闭嘴吧，莫要与人带来不便。”

“裴郎君今日怎来得这般早，按说离休沐日还得两日呢。”两杯酸梅饮咕咕流出，分别被推到眼前，玫红色汁水清亮，一如女郎唇上口脂，“今日得了些鲜嫩雉鸡，煨汤极好的，可要来上一罐？厨下尚有西鳃鲈，只是眼下并非莼菜时节，便切了鱼脍如何？”

柳瞻对于如意酒肆菜单熟稔得很，除了当日特供鲜食，又迅速点了其它菜蔬，并没考虑友人意见，好在裴铭不挑食，对此也并不在意。将近两月的历练，杨六郎如今技艺纯熟，加上阿环做帮，几乎不用杜瑾亲自下厨，故而将菜牌子传进后厨便可闲坐理账。

“儿记得柳郎君当是供职于京兆府吧？”炒菜尚需一会功夫，杜瑾打着团扇推过一枚冰糕，殷切望着对方：“儿想添置几亩田地，可那些牙子实在欺诈，不知府司可有田地抵卖，想来要比外头行当里的靠谱些。”

“若是京畿周边旱田水田，果蔬园林，田产抵卖之事，的确归京兆府主管。”在女郎面前，尤其是好友心仪的女郎面前，柳瞻还是得给兄弟长脸的，眼见对方有事相求，顿时端起正经神色来：“某虽不管这些，但也能帮着问询一番，不知女郎可有明确章法，或可言说一二。”

确定要求缩小范围能省不少功夫，眼见这事有门，杜瑾顿时喜笑颜开：“儿打算添置个五亩旱田，培植些菜蔬果苗之物，便是路途远些也无不可的。”

“这不算难事，待某查清了案疏便将田契送往明光府中，女郎自去细细挑选便是。”

这感情好，攒上嫁妆了就，看来喜事将近！（柳瞻大雾！）

柳瞻这样说着还不忘朝自家好友飞眼色，兄弟只能帮你到这啊！裴铭如何不知柳十一言下何意，对方话音刚落便立刻接上：“不论契书写的什么，总要实地探查后再做定论，届时或可由家中护院陪护着。”

两人思量很有道理，杜瑾沉浸在富婆梦里并未做多想，恰好春生端着菜蔬上来，便亲自奉上，又着意赠了一壶葡萄酒当作谢资，只是转身时瞥见裴郎君神色，似有些不太开心，难道说先前说法有些勉强？

裴铭看着计谋得逞的女郎笑意盈盈退走，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想来女郎自觉行端坐正，故而并未深思自己二人所言何图，不禁有些气恼。

捕获一只不开窍的小狐狸，真是比帐下议事还难！

“先前说女郎对你不上心真真是我看错了，人家连你何时休沐，爱吃什么都一清二楚，听说还常烹制吃食奉养婶娘，可见对你是在意的。”言罢似是有些不服气，又瞧着好友唇角眉梢皆是喜色，柳瞻饮过一盏酒液重重哼一声，支使人承诺事成必得自己主婚才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