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身份再掉马

自从酒肆走上正轨，朝食生意逐渐收拢，那些叫座的饼子夹馍通通算进菜单添头，价格便宜又可饱腹，食客很喜欢点上一两套凑单。是的，买满即送这个活动到底保留下来，立夏既过，日头越见毒辣，汤菜炙肉实在上火，倒是这样简朴吃食更受欢迎，再配上独家冰品，于几坊间颇有名声。

时下藏冰不易，饶是杜瑾化学功课不错，硝石供应也花费不少，故而为促进消费，诸如雪媚娘蜜酥山等冰酪只随菜蔬捆售，即便单卖也凭票根限购。是了，为构建良好用餐环境，杜瑾无师自通发展出小票文化，带着自家三位优秀员工裁剪许多莎草纸，菜单登记完便往搁架上挂着，即好核销，春生跑堂时也可减少误会。

“店主家好菜蔬，尤其是这樱桃蜜酥山极解暑热，某京都人，往昔未曾见过，只去岁于衙司内有幸从官长内得过一两枚，说是内家式样，如今坊间巷中也有了，某与诸位同僚倒是很有些福气。”

这话信息量太大，阿环和春生这样的小奴解析进度条首接崩掉，只一昧瞧着自家主人救命。

“当真如此？古书上传下来的吃食方子总是一样的，有些相似也无甚稀奇，郎君既喜欢便再赠一份吧，尚有奶葡萄酱的，也很该品鉴一番。”摆摆手示意两个小的先脱身招待其他食客，不避讳点出内家样式，加之如此年纪威仪，怕不是非朱即紫。

不过只要自己不承认，这人还能追着咬不是？打定主意，吩咐春生灌上壶酸梅饮，杜瑾亲自斟茶又递上吃食殷勤招待：“京郊庄子所植玛瑙葡萄，说是西域传来的种子，儿见识不多倒尝不出什么奇处，烦劳诸位大人品鉴，若是好的，也请替鄙店宣传一二。”

这话听着很是奸商做派，可眼观这位如意店主，瞧着不过双十年华，体态修长姿容迭丽，虽只挽拙朴交心髻，发间所簪赤金镶宝步摇却是不凡，行动如杨柳扶风，转壶斟酒所用也不似寻常店家手法，旁的人只瞧女郎美丽，这样的细微末节少有人察。

自家主人甫回柜台，这桌客人便似换了个态度，春生奉上炙羊排时还得个拱手，顿时有些受宠若惊。杜瑾眼瞧着便知自己半分没瞒住，这几个莫不是刑部来的郎官，一双招子锃亮么，心中固然抱怨，可也有些许提心。

裴铭乍进酒肆便见女郎一副臊眉耷眼模样，心下顿时有些不痛快起来——女郎惯常促狭，咧嘴林檎似的，这莫不是吃了大亏？不过发顶红宝不错，与颊上飞霞相得益彰，可妍丽得紧！

“劳驾，双色鱼圆汤，韭菜炒鸡子，殷桃肉，炸鹌鹑，清炒豆芽，再一盅新丰酒，剩余的柳瞻到时再添吧。”这菜点的既熟悉又利落，珠算噼啪作响，杜瑾不抬头也知道来者何人。

“是裴郎君呐，冰鉴里有新熬制的酸梅饮，给大人多搁蜜浆。”杜瑾迅速抄下菜牌从窗口递给后厨，转头时瞧见这人面色也染着抹薄红不禁笑着打趣：“晚间归家时郎君可得好好绞了湿帕子敷面，生生晒伤了，柳郎君很该拖去打板子才是。”

“家中并无人侍奉巾栉，不过还是谢过女郎提醒。”

言罢转身便往僻静角落自顾落座，反倒让杜瑾这主人家愣了愣神，哪句话说错得罪财神爷了，眼瞅着还用得着人家，如是思量，未见柳十一进门，便殷勤灌了饮子端去。

“冰鉴里才启出来的，有些冻牙齿，郎君略放放再用吧。樱桃肉和鹌鹑早前备好的可要先上，新丰酒卖空了还未补上，不若来一盅琥珀酒，春日闲暇时蒸过，可是清冽呢，左右休沐日无案牍劳形，唾酒也无事。”

“不忙，先前见店主蹙眉垂眼，可是遇着难事？”裴铭拉过水壶斟出杯饮子推到对座，示意人坐下聊天：“女郎不妨说说，某或可为人解惑。”

杜瑾挑了挑眉头笑容有些讪讪，劳一位绯衣郎官给自己刷脸的确有些不好意思啊！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儿这冰糕果饮卖得太好，引来不少识货的。”指了指隔壁那桌己低调下来的几位客人，不禁长叹了口气有些惴惴不安：“遮掩不住一点，莫不是郎君司内同僚，真真是好眼力。”

裴铭跟着女郎动作抬眼望了望墙边那桌食客，确实是些熟面孔。

“无妨，首座乃刑部宋侍郎，其余人倒不太熟知。”酸梅饮子淡红透亮似蔷薇色，冰凉凉的杯盏外壁挂满水珠，裴铭端起咕咚一口，看着女郎面露好奇，心下笑笑便继续解释：“这位宋侍郎长居京中，又是世族子，品行很是贵重，轻易不言人是非的，此间事既干系内家，断然不会多言，女郎大可安心便是。”

虽有裴铭作保，但事无绝对，杜瑾眉心并未松下多少：“可方才这位大人点出内家样，旁的客人也是没漏去半句的。”

“不妨事，这位交友有些严苛，俱是行事谨慎之人。”指尖着衣带，裴铭决议刷刷脸再上层保险：“若是不介怀，某或可替出面女郎言说一二。”

杜瑾巴不得有人上去耳提面命一番，连忙摇头表示不介意丝毫不介意，怕自己在场两方不好言说，道谢后便往后厨走去。

“你这是想什么，我都坐下了呢还未瞧见，莫不是中了暑气，耳际红了一片？”煞风景的人该来时不来，不该来时偏偏现身：“这不应当吧，喝着冰饮子还热病着，不如我先陪你瞧个郎中去，省的等会儿回府婶娘见到心疼。”

杜瑾端着菜蔬刚出来便听见这句打趣，只见那裴郎君耳际通红，自己使得眼色也未曾接住，想啥呢，交给你办的事妥没妥！

“柳郎君又来迟了，今日有好酒很该罚上三杯，紫苏炸鱼酢厨下新制的，赠予二位尝鲜。”

菜蔬上完并没立刻退去，可惜对面那木头就是不接茬，杜瑾只好带着柳十一郎的加菜单子回后厨，再出来时两人己交谈起来，自己不好再靠近，只能时不时抬眼望一望，企图发送脑电波。

“怎么回事，你与那店主打什么哑谜呢？她可瞧你好几眼！”柳瞻借着举杯功夫斜睨一眼酒肆柜台，看着两人这互动有些好奇：“书院里那会儿，与人辩论八百回合也不见你红脸的，好哥哥，快与我说说！”

“无甚可说，就是天热！”

说什么说，怎么说，难道要说自己既欢喜又不欢喜？欢喜自己代女郎交际，如自家郎君一般；还是气恼女郎说托付便托付，并无半分介怀，什么柳郎君裴郎君，是一个样嘛！想来并未有半分思及此处罢了！

“招蜂引蝶，行为浪荡，下次你自己来罢！”

又醋又恼的某人拒绝对方的讨好并丢出一发地图炮。

“嘿！你这歹人，我何处惹恼了你，竟这般损我！”

“呵——这是赠我的酸梅饮，你不许吃！”

二人斗嘴说相声似的，实在过于幼稚，杜瑾躲在柜台后嗤嗤笑出声，为两人名声故，自顾取两枚樱桃羊乳冰糕上去制止，只是那裴郎君睨一眼，实在是幽怨，首到晚间就寝时杜瑾还在思考何处对他不起，难道白日里替自己发声被同僚怼了？

若真是这样失了面子，那确实有损丈夫威仪，下次见面很该致歉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