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流言平地起

打定主意赔罪的人并没有得到机会，只听每日来取餐盒的小子抱怨自家阿郎不晓得忙些什么，府内这一旬气压极紧张，新聘来抓老鼠的小狸奴都不敢高声叫唤，生怕惹怒主人断了米粮！

这话让杜瑾勃然小怒，哈基米不会养便让自己去套麻袋！话说回来，家中己不止一次发现鼠影，确实也该聘只狸奴。暮食餐桌会议一提出，没想到首先反对的却是最怕老鼠的阿环。

“女郎不知道，每日都有狸奴来院里偷吃菜肉，便是聘了猫儿也要跟着跑走的，何况那几只偷肉贼也有抓鼠的，何不养着它们。”

常有野猫来家里偷吃这事杜瑾不是不知道，只是那些狸奴生来在外流窜，一则性子野蛮难驯，二则不知道有没有病菌的，这时候可没有狂犬疫苗，实在不如从小便家养的猫儿好。

“可不是这样的道理，那些野猫说不定有跳蚤，即不好打理，脾气又凶悍，店里人来人往，若是忍不住逗弄被抓伤咬伤的，少不得要延医开药赔偿，费力又不讨好。”

众人都没伺候过狸奴，听了也觉得十分有道理，只杨六郎一人翻着白眼，看不惯自家女郎总是这般瞎扯糊弄小孩。就这样到端午时，倒是让杜瑾打听到哈基米的消息，坊内一家米粮店里狸奴怀了崽，再过月余便要生产，届时或可讨一两只来养着。

曲江游行，雁塔题名在即，没见士子们兴奋攒动，反倒是流言蜚语多了起来。

“听说了吗，那张三是靠买通考官，化用了他人考卷才中的榜。”

“当真如此吗，何处来的消息，买通的哪位考官，苦主知晓自己考卷被替换吗。”

“据说李西也是如此，此人平素并无什么才名，若不是舞弊，怎能一鸣惊人！”

“哎呀哎呀，若真是如此，今科成绩岂不要作废，某不是还有机会？”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科举舞弊之风又非本朝独有，前朝末年那次不也是，某曾听山长讲古，说是礼部郎官折损了泰半，可有重开？”

“什么前朝舞弊案，没听说过，你快讲讲，今上春秋鼎盛，断不会办那糊涂事，还是有望重开重判的！”

…………

几个士子喝的舌头有些大，画风逐渐走歪，杜瑾看着他们又是拍桌高喊，又是惊呼啧舌，言语中己有冒犯天威迹象，不由得眉头皱起。

“酒水凌冽，再饮便要伤损肠胃，送一碟炸乳糕与诸位尝尝。”后世某捞家的炸鲜奶，杜瑾略微改了形状大小，还未正式售卖的，“新得来的方子，郎君们吃了可得评论几句，儿好作改良不是。”

便宜不占王八蛋，本着我有你没有的原则，几人到底止住了话头，不再言语那些是是非非，细细品尝起炸乳糕来。

“外壳似金内里似玉，皮子酥香干脆，软弹似豆腐，可这吃起来确实奶味十足，可是那奶豆腐炸制而成？”

“这却不是酥奈，厨下所用羊乳，制法便是鄙店私方了，郎君喜欢下次还来。”

几人吃完炸鲜奶，又与店主聊上几句吃食，神思早不似先前高昂，略说几句便各自散去，这样的情景并不是独独一次，自进了五月每日都有，杜瑾这几日削减菜蔬，酒肆也是晚开早闭，唯恐沾染是非。

至于营业额，倒是有冰糕生意撑着，如今又添了一味鲜奶方糕，销量更甚从前。说到底还是托了老李头的福，那些约定了外卖的宅门，大多是去岁被“众乐乐”的有官之家，就着这份滤镜，出手十分大方。

坊间流言太盛，端午佳节在即，杜瑾便打算闭店一天，也带着婢子仆从赴一趟曲江宴，赏一赏今科探花风采，赶一赶原住民的时髦。两位男士并不怎么会赶车，故而家中虽添置了车架马匹，到头来还是从车马行请了位稳当的车把子。

杨六郎惯常愤世嫉俗不凑这热闹，执意要守在家中看店，出行的便只有一主二仆。为了不堕大国之风，杜瑾这遭倒是全副装扮，便是那不太爱的面餍也扫了片弦月状，配上额间珍珠钿，粉面檀口，状若桃李。

原住民最是爱凑热闹，是故长安一到佳节便要堵车，杜瑾买的并非什么名种马，脚力不快，主仆三人赶到曲江畔时，两边岸上己围堵不少百姓。探花使打马游街路线己有穿戴者甲胄的兵士以黄稠围起，雄姿英发，行人不敢越雷池半步。杜瑾眼力不错，并不打算挤进人流里抢那靠边好位置，只带着两小仆从寻了棵高处的柳树在荫下支起胡床歇脚，待那新科探花经过再去欣赏。

一盏清茶还未饮尽，便有熟人上前叉手行礼：“当真是女郎啊，老夫人眼力比咱们都好，只一眼便认了出来。”刘昌站首后指了指江畔东边的一家茶楼说到：“人多纷嚷，家主人请女郎上楼观景。”便宜不占王八蛋，杜瑾骄矜颔首，带着阿环春生跟着人一并朝茶楼走去。

“瞧罢，我可是半分未错认的，你还非说不是。”裴母一把拉起正行礼卖乖的女郎，十分亲热的将人按在自己身边的矮凳上嗔笑亲儿子：“年纪轻轻便昏了眼，将来到我这个年岁该如何办呦。”

“自然有人替他念书瞧路，夫人忧心不着呢。”杜瑾掩着帕子嗤嗤笑着接嘴：“若说这明目嘛，那医术上说多食菠菜便好，清炒着吃脆脆甜甜，比那苦兮兮的决明子好上不少，菊花也很不错，或可炮制成花茶常饮用，还能解热气，一举两得。”

“药房里的甘菊硫磺蒸熏过，闻起来既不香甜，泡水也带着股子苦涩；我跟你这般大时己嫁了他阿耶，也曾蒸过菊花露，没甚滋味，香也一般。”

一老一小每每说到吃食经时脑电波总是对得很齐，即便旁边坐着位衣着鲜亮的俊郎君也得不到半分青眼，屡屡想插嘴加入讨论组，可总也找不到时机，只好捧着杯白饮啜饮故作镇定。

“硫磺是为防虫腐，药铺柜子里皆是如此，这是避不过的；若是自家用，细碳烘干便可，鲜花先泡蜜水，沥干水气再烘，切莫进了烟气；烤制半干再浸蜜水，如此几遭便得菊花茶，吃起来既有菊香又无半分涩口，配上少许香片干荷，秋日燥气时饮用最好。”

“如此言说总是飘渺，待来日儿炮制了定然亲自送去。”

这样新巧之物，杜瑾曾经见过不少吃过更多，如今说起制法言辞凿凿，裴母惯常喜欢听她说话，加之裴铭颇通医道，间或回上几句，一时间三人笑声朗朗穿透窗扉，门外路过的别家仆从婢子也忍不住停步打听，哪家的郎君娘子，竟哄得亲长如此欢畅，真真孝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