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情不知所起

裴铭发现近日府中暮食与以往截然不同，倒不是说面目全非，其实大部分菜式无甚变化，只是每日必有一两道菜蔬极得母亲亲睐。或许确如店主所说人身子有了生气，如今白日里也能常到院中走动，病势虽还未痊愈，面容瞧着己然红润许多。

正月年节，大理寺尚无多少庶务，故而裴铭这一旬每日按时下班，既盯着府内装修，施工的匠人隶属工部，俱是行内翘楚，速度与精度都不是寻常散人可比的；又要考察自己花的五十两是否物有所值，颇有些应接不暇。

“这些日子里家中饭食仿佛很不同，菜式样子乃是未曾见过的精致，味道也鲜甜可口，稻米饭蒸得软硬适中，可是府中换过庖厨？”

裴母呷一口干丝，豆干丝浸润鸡汤，又添香菇瑶柱等许多风味十足的配料，用量不多，滋味却很甘甜丰富，不似庖厨往日做派，府内中馈由刘管家掌管，一应账册交付二郎批复，故而有此问。

“母亲果然更爱这样子雅致，滋味醇厚的膳食，是孩儿疏忽未曾察觉。”裴铭看着母亲胃口大开模样很是满意，面上神色也温润柔和，那店主说的果然不错，“至于庖厨，孩儿己往江淮寄去信笺，欲寻一位做得极好河鲜的师傅；至于这些膳食方子，乃是本坊如意店主相助。”

“如意店主，可是上元时十一郎所荐之食店？”裴母虽有些体弱，但记性一向很好，对这位店主还有几分记忆，“这如意娘子倒是有趣，昔年与你阿耶在江淮时，也未吃过这样新奇菜蔬，怕是将来寻得的那位庖厨也不能及，何不请她来府中供职，不必签下身契便是？”

裴铭听罢剑眉蹙起摆手否决：“母亲也知那元夕汤圆与内宫所赐并无差别，孩儿后来特意上门寻访过，确是位御使，只是不知何时出了高墙，在本坊开起食店来。”

听得儿子这番说法，裴母顿时有些迟疑，“若是如此，那确实不可与寻常人家论处。只是，你买了这家的方子也无碍吗？”

“孩儿详细询问过，这些方子并不曾在宫内用过。”裴铭己用完饭食，此时正端着杯清茶解腻，突然想到店主做这生意时狡黠模样，不由勾起嘴角调笑：“这店主志向开大酒肆的，莫说这点方子，日后真挂出招牌卖御膳也不出奇。”

“按说这菜式方子乃是酒肆营业秘辛，你与人家并无深交，如何得来这般多？”裴母看着儿子嘴角勾起，心知大概二人相谈时境遇很是有趣，便也想打听一二。

“咳咳，这位女店主嘛，有些爱财；孩儿作价五十两银买下五种方子，至于多出来的几样糕饼饮子，大约是女郎好心赠的。”

是了，二百文的套餐都不少赠品，这样的大生意不多得，店主惯会与人为善，裴铭如是想，虽很投机取巧，却十分稀奇有趣。

“那些匠人修葺和我这屋内陈设，可也算在那银钱里了？”知子莫若母，打量着自家儿子隐在眸间眼角那点忿忿不平神色，裴母笑得前仰后合，“如今这些子小女郎倒是有趣，很该请人来见见才是。”

“这却不在，不过店主所言极有道理，想来阅历极广。”裴铭摇头，指了指屋内新添的鱼缸，琉璃球形样式，约莫怀抱大小，里面养着几尾红金相间的锦鲤苗，半指长宽，很是圆胖可爱，若扯几根草叶逗弄，时不时跃出水面，活泼有趣。

“待外边改造完了，天也暖和些，母亲或可往园子中侍弄花草，或可请些昔年旧友过府做客；若无意外，孩儿下任便还在京兆，母亲不必担忧旁的。”

“如此这般那当真是极好！我屋外那处小园子改得很是精巧，小山流水，虽不多大，但一步一景，极有趣味，待完工日，定要请些夫人娘子过府欣赏才不辜负。”裴母以拳捶掌应和，突然想起什么，接着嘱咐道：“听你所述，这店主不似寻常凡俗，如今虽没入商贾，你只以财帛报之，多少有些轻慢，合该再补一份谢仪才是。”

裴铭自知思量不足，站起叉手躬身致礼：“孩儿思量欠妥，劳烦母亲费心。”

“罢了罢了，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操劳一也累了，天色己晚，你明日还要当值，早些回房歇息吧。”裴母挥了挥手，面色和蔼叮嘱：“刚出年节的，各处还挂着霜冻，回去路上多打两盏灯，晚间更寒凉，你房中莫断了炭火。”

裴铭恭敬称是，也看出母亲面上有疲惫之色，行礼告退后往房外走去，不再叨扰。回到卧房，裴铭唤过刘昌，叮嘱其明日记得送一份谢仪给如意食店后才入内梳洗。

只是，主家虽说要走礼，但并未吩咐按哪个等级，阿郎特地嘱咐，若是以寻常商贾论处，怕是要坏事，故而裴铭马车一出大门，刘昌便将难题踢给自家阿耶，也就是刘管家思量。

“这如意店主方子主意虽很不错，但能得主家如此郑重，必定有旁的不凡之处。还是准备一份上等礼吧。”想到这店主年岁模样，管家很上道备上两匹颜色鲜亮的六破锦及几盒新岁时内宫赐下的时兴脂粉。

裴府这突如其来的谢仪倒是令杜瑾有些糊涂，其中一些锡盏银盒象牙篓的口脂粉彩，花样质地皆为内宫样式，想来是西时八节内宫赐下。送东西来的小子极伶俐，探听不出原由，杜瑾只好将东西封箱，准备等蹲到那位大人后再悉数归还。

然这郎君似乎有些宅，他那位友人己来过两次，才等到这位私宅共同出门，听说又是被好友强行拖拽来的，神色似有些不虞。听过杜瑾的说辞，裴铭还未说话，便被柳瞻抢词，没法子，只得颔首肯定，宽慰店主不必介怀，只安心收下便可。杜瑾也猜测，怕是与自己曾经身份有些关联，便也不再推脱，只说得空做些糕饼饴糖回赠。

杜瑾这半月每日往返裴府，见识到许多寻常人家买不到的好食材，忍不住多做些合约菜蔬方子外的好吃食，除供给裴府主家的，对于自己打包的那些，似乎也得了默认。阿环每每见到未曾吃过的美食都撑得肚子圆滚，当然啦，这丫头总是吃什么都开心。

初见时只到自己额头，不过月余二人身高己快要齐平，看这架势，必然还要再长高的；杜瑾养得好，如今扎了双环，穿着蓝绿齐胸裙裾，若是点上口脂面餍，便与过去在博物馆中看见的唐俑人偶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