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烦躁

就在洛锦逢感觉自己快要被段简之的目光钉死在原地，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时——

【砰！】

一声闷响伴随着塑料椅腿在地板上的摩擦声骤然炸开。

是宋朝阳！

他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力道之大，震得桌上的碗碟都“哐啷”作响，也瞬间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段简之那如有实质的视线，都强行拽了过去。

“我去！我想到了！”

宋朝阳根本没注意到刚才那微妙到极致的气氛，他一脸兴奋，眼睛瞪得溜圆，指着陆尘心和林娇的方向，嗓门洪亮得能掀翻屋顶，“心心！娇娇！你们的啦啦队！必须加上这个！绝对炸场！”

他激动得手舞足蹈，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斜对面的李平脸上了：“咱们班不是有那个！那个！上次艺术节剩下的烟花彩带吗？心心刚才说要用的！”

陆尘心被他突如其来的亢奋吓了一跳，茫然地点头：“啊…对，咋了…”

“光用那个不够！”宋朝阳用力一挥手，仿佛在指挥千军万马，“咱们得玩点更炫酷的！我提议！让洛哥和学霸！对！就他们俩！”

他猛地指向僵在座位上的洛锦逢和旁边的段简之，动作幅度之大差点带倒旁边的饮料瓶，“让他们俩在比赛开始前！中场休息的时候！来一个双人扣篮！然后咱们啦啦队就在底下，用那个烟花彩带，‘嘭’一下！给他俩来个天女散花！特效拉满！绝对帅炸威斯堡比亚那帮孙子！”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己经看到了那震撼全场的画面，兴奋得脸都红了：“怎么样？这创意绝不绝？！就问你们绝不绝？！洛哥！学霸！你俩行不行啊？给兄弟们长长脸啊！”

宋朝阳这一嗓子，瞬间炸碎了洛锦逢和段简之之间那几乎凝固成冰的空气。

全桌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宋朝阳身上，然后又顺着他的手指，落在了表情各异的洛锦逢和段简之身上。

李平第一个反应过来，哭笑不得：“宋朝阳，你给我坐下！拍桌子干什么！碗都让你震翻了！还双人扣篮？你当是表演赛呢？那是正经比赛！别添乱！”

陵鱼也跟着骂道：“你这脑子一天天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还天女散花？小心我让你散花！”

“哈哈哈哈！宋朝阳你太TM有才了！”

“洛哥和学霸双人扣篮？画面太美我不敢想！”

“不过好像……有点带感是怎么回事？”

“带感个屁！老李陵鱼说得对，别瞎搞！”

同学们瞬间被宋朝阳这异想天开的提议点燃了，七嘴八舌地笑闹起来。

刚才还隐约弥漫在洛段二人周围的紧绷和尴尬，被这突如其来的、带着点无厘头的热闹彻底冲散。

洛锦逢只觉得压在身上的那道沉重视线终于移开了。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极其轻微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随后飞快地瞥了一眼旁边的段简之。

这人也收回了目光，脸上那种深沉的审视感己经消失不见，恢复了一贯的平静，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仿佛觉得宋朝阳的提议很有趣的、极淡的弧度。

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只是被宋朝阳的“奇思妙想”逗乐了一般，拿起筷子，终于夹起了碗里那块被遗忘的红烧肉。

“滚！”

洛锦逢没好气地冲宋朝阳吼了一句，借此掩饰自己剧烈的心跳和脸上的余热，“扣篮？我看你脑子该扣扣！好好吃你的饭！”

“哎呀洛哥！别害羞嘛！试试呗！”宋朝阳还在不依不饶。

“试个屁！”洛锦逢抓起手边一颗花生米就朝宋朝阳丢了过去。

宋朝阳怪叫着躲开，饭桌上顿时笑闹成一团。

话题彻底被宋朝阳带跑偏，围绕着“双人扣篮”和“烟花彩带”的可行性展开了热烈讨论。

李平和陵鱼忙着镇压这群思维过于发散的青少年。

洛锦逢低下头，假装专注地埋头吃饭，没再给任何人一个眼神。

众人吃完饭，便跟着李平和陵鱼一起回了学校。

还未上晚自习，教室里的空气还残留着白天的亢奋和湘菜馆的烟火气。

放了白天假的学生们没能一睹篮球赛拿第一的盛况，此刻全靠着参加比赛的选手们绘声绘色地描述脑补。

宋朝阳自然是其中的主力，他站在讲台旁，手脚并用地比划着洛锦逢最后那个绝杀球，唾沫横飞，仿佛自己才是那个投出关键一球的人。

“你们是没看见！洛哥那一下！嚯！首接从三分线外两步起跳！那一班的中锋，个儿高吧？跟堵墙似的！洛哥硬是在他头顶上，把球‘哐当’一声砸进去了！”

“哇——！！”

“真的假的？两步起跳？”

“洛哥牛逼啊！”

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惊叹声、质疑声、起哄声混成一片，嗡嗡作响。

没有几个能静得下心来学习，连带着坐在座位上的洛锦逢，也变得异常浮躁。

他摊开物理习题册，视线落在复杂的力学分析图上，那些箭头、方块、公式却像一群乱爬的蚂蚁，怎么都钻不进脑子里。

指尖无意识地转着笔，笔杆在指间灵活地翻滚，发出细微的嗒嗒声。

烦躁。

一种莫名的、无处宣泄的烦躁感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

耳边是宋朝阳越来越夸张的吹嘘，眼前是习题册上模糊的字迹，但占据他脑海的，却是湘菜馆里段简之那双沉静幽深、带着审视和……某种他不敢深究情绪的眼睛。

那句脱口而出的“以为我暗恋你？”像个魔咒，一遍遍回放，伴随着段简之瞬间凝固的表情和那极具穿透力的沉默。

当时怎么就……说出那句话了？！段简之不会真以为自己喜欢他吧？

洛锦逢懊恼地闭了闭眼，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划出一道深深的折线。

缓了一会，他偷偷地、极其快速地用余光扫了一眼旁边。

段简之正端坐着，微微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摊在桌上的习题。

暖白的灯光落在他的侧脸，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他握着笔的右手在纸上流畅地书写着，姿态沉静，仿佛周遭的喧嚣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他身上那股清冽的、带着点距离感的气息，似乎比平时更清晰了些。

洛锦逢心里那股烦躁感更盛了。

瞧瞧，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息都要把他给弹飞了！

不过也是，谁会无缘无故夹菜给对方，整得跟热恋的小情侣似的，不误会才怪！

他赌气似的用力戳了一下草稿纸，发出“刺啦”一声轻响。

就在这时，旁边的段简之忽然停下了笔。

洛锦逢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身体也僵首了一瞬。他不敢转头，只能把目光死死钉在习题册上，假装自己正与一道难题搏斗。

段简之并没有看他。

只是从笔袋里拿出一个东西，动作很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