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悬在杯口的叹息

梅雨季的潮气漫进教室，我盯着数学卷子上晕开的墨迹，铅笔尖在抛物线公式上反复戳出小洞。窗外的雨丝斜斜掠过玻璃，恍惚间又看见小钰抱着奶茶站在小悦教室门口的模样，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的侧脸。

“柠姮燕？”小Z的声音从后排传来，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这道题......”我猛地合上笔记本，塑料封皮撞出闷响。他缩了缩脖子，圆框眼镜滑到鼻尖：“要不......去打游戏放松下？”

我抓起书包冲出教室，雨水混着泪水砸在脸上。自从那天提出分开，我强迫自己把所有精力塞进习题册，可每当翻开夹着千纸鹤书签的课本，小钰低头写字时睫毛的阴影，总在书页间忽明忽暗。走廊里飘来草莓牛奶的甜香，我冲进洗手间干呕，镜子里的自己苍白得像张褪色的照片。

雨停后的某个黄昏，小妍在校门口拦住我。她怀里抱着杯奶茶，杯壁凝结的水珠在夕阳下闪着微光：“小钰让我给你的。”奶茶飘来熟悉的乌龙味，我正要拒绝，她突然苦笑：“他在操场角落站了半小时，最后把奶茶塞给我就跑了。”

我接过杯子时，指尖触到杯身的温度。透过透明包装，看见杯底沉着几颗珍珠，像凝固的眼泪。小英突然从身后窜出来，眼睛亮得惊人：“哇！分我一半！”她不由分说抢过奶茶，吸管刺破封口的瞬间，我听见自己心里某根弦“铮”地断了。

那天之后，奶茶事件渐渐成了课间闲聊的谈资。有人说小钰和小悦不再来往，也有人说看见他在文具店徘徊，盯着草莓味的便利贴发呆。我把自己埋进题海，月考排名从二十名跃到第五时，班主任在讲台上表扬，我却盯着窗外飘落的银杏叶，想起小钰曾说我的眼睛比深秋的阳光还亮。

初冬的某个清晨，小钰的朋友阿凯在校门口拦住我。他踢着路边的石子，欲言又止：“你知道吗？小钰......”我裹紧围巾往前走，冷风灌进衣领：“知道，他喜欢过我。”“不是喜欢过。”阿凯突然提高声音，“他每天都在后悔，说那天不该让你误会......”

我脚步顿了顿，远处传来上课铃的嗡鸣。梧桐树枝桠间漏下的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记忆突然翻涌：运动会上他悄悄系在我书包上的红绳，生日时那些歪歪扭扭的千纸鹤，还有图书馆里他慌乱解释时打翻的水杯。原来有些错过，早在那些欲言又止的瞬间就己注定。

“替我谢谢他。”我把冻得发红的手缩进袖口，“但有些事，就像泼出去的奶茶，捡不回来了。”阿凯望着我远去的背影，欲言又止。教学楼的玻璃幕墙上，映出我单薄的影子，与冬日的枯枝重叠成模糊的轮廓。

期末考前夜，我整理书桌时翻出小钰送的雪花酥铁盒。盒底压着张泛黄的草稿纸，上面画满被橡皮擦破的草莓图案，角落的日期正是我们分开那天。手机突然震动，小Z发来消息：“小钰转学了，去了临市的重点高中。”

我站在窗前，望着楼下空荡的街道。远处的霓虹在薄雾中晕染成模糊的光斑，像极了他眼睛里曾有过的星光。指尖无意识着冰凉的窗框，忽然想起他说过想和我考同一所大学，在樱花纷飞的季节牵着手逛校园。可此刻，那些未说出口的誓言，都随着奶茶杯底的珍珠，沉入了时光深处。

后来的日子里，我依然会在路过奶茶店时驻足，看着玻璃橱窗里贴着的新品海报发呆。小Z考上了理想的美院，偶尔会发他的涂鸦给我，画里总藏着戴着企鹅围巾的女孩。而小钰的朋友圈永远停留在转学前夜，配图是张模糊的操场照片，配文只有短短一句：“原来有些光，错过了就真的暗了。”

春去秋来，当我站在大学校园的樱花树下，收到小妍寄来的信。信里夹着张旧照片，是高三那年的运动会，我在跑道上奔跑，小钰举着相机追着我，镜头里的他笑得比阳光还灿烂。信纸边缘，小妍用娟秀的字迹写道：“他说最遗憾的，是没让你知道，那些分给别人的温柔，从来都留着最甜的一份给你。”

樱花落在信纸上，晕开淡淡的粉。远处传来吉他弹唱的声音，混着少年少女的笑声。我折好信纸放进口袋，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有些故事或许从一开始，就像悬在杯口的叹息，没等坠落，就被风吹散在了时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