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那女子与他心意相通，你仍可留在他身边，为何如此冥顽不灵

崔显回府，一路走过卸下披风，“夫人呢？”

小丫鬟恭敬回道：“在小池塘边的凉亭里抚琴，说是要等您回来。”

崔显颔首，走向凉亭，琴音如水般流淌，他的心也沉静下来。

澜清见崔显，琴音一顿，赶忙起身相迎，“夫君，你回来了。”

崔显轻拥她入怀，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淡香，心中的寒冰渐融。他低声道：“今日公务繁忙，让你久等了。”澜清依偎在他胸前，轻声回应：“无妨。”

崔显交代道：“我要离京一段时日，处理些紧急事务。”

澜清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却柔声应道：“夫君安心，家中一切有我。”

崔显微微舒展眉头，澜清年幼失怙，在京中也无亲故，他己尽力为她撑起一片天，只是......

崔显低声道：“若有实在难决之事，可书信告知我，或求助于熙琅，她心细且可靠。你只需安心持家，等我归来。”崔显虽觉李熙琅有些过界，但她的人品还是信得过的，澜清在京中实在无依无靠，有她照拂也是好的。

澜清有些黯然，却仍轻点头，“好，我知道了。”

李熙琅见澜清在绣架上绣着一幅鸳鸯戏水的图样，针脚细腻，栩栩如生。

李熙琅轻叹一声，柔声道：“澜清妹子，你这绣工愈发精进了，真是心灵手巧。”

澜清微微一笑，回道：“多谢殿下夸奖，只是闲暇时打发时间罢了。”

李熙琅目光柔和，心中却泛起一丝酸楚，暗自思忖：“若能如这鸳鸯般双宿双飞，该有多好。”

她强压心中苦涩，最终仍然决意试探：“澜清，若崔显有另一女子，位高权重，待他情深意重......”

澜清惊得针尖落地，绣布轻颤，她抬眸，眼中闪过惊疑：“殿下......”

李熙琅慌乱地解释：“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他还是你的，只是那女子善良体贴，若能与你共处......她也能在朝堂上帮帮崔显......”

澜清簌地落下泪来，声音微颤：“殿下，我与他夫妻情深，何需他人介入？若真有那一天，我自会离开。”

李熙琅见状，心中一痛，来不及深思，开口便是：“那女子与他心意相通，你仍可留在他身边，为何如此冥顽不灵！”

澜清低首垂眸不知如何自处，再抬眼，转身毫无声息地离去。

李熙琅独自坐在凉亭中，望着池水泛起涟漪，心中五味杂陈。她怎能如此？明知澜清无依无靠，她还有意试探，令她伤心。

崔显好不容易加紧处理完公务，匆匆赶回，回到房中却见澜清默默流泪，有些惊慌，轻抚她的背，却不知如何询问，自问应非他之过，又恐问了她不愿提之事会令她更难堪，只得轻声安慰：“清儿，无论何事，都别过于在意，途生伤怀。”

澜清泪眼朦胧，轻轻摇头不愿言明，只低声道：“夫君，我无事，只是心中有些烦闷。”

崔显心中一紧，澜清无亲无故，有时克制不住伤感也是情有可原。只默默守在她身旁，轻抚她的发丝，盼她能早日释怀。

更深露重，崔显被一纸加急军令连夜召入宫中议事。沉重的府门合拢声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首至彻底消散。

寝室内，方才还倚在榻上、眉宇间锁着轻愁、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杨澜清，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总是笼着水雾、显得温婉无害的眸子里，此刻清澈冷静，如寒潭映月，再无半分病弱之态。

她侧耳倾听片刻，确认崔显的坐骑蹄声己远，府中仆从皆己安歇，便悄无声息地起身。

褪去柔软的寝衣，穿上一身玄色劲装，紧束的腰封勾勒出柔韧而蕴藏力量的线条。她走到妆台前，指尖在某个不起眼的雕花处轻轻一按，暗格无声滑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柄通体幽暗、形制古朴的软剑，剑身薄如蝉翼，隐有寒光流动。

她拿起软剑，身影如烟，飘然掠向后院最深处那座废弃的藏书楼。楼内空旷阴冷，唯有尘埃在微弱的光柱中飞舞。澜清站定，深吸一口气，周身气质骤然一变。病弱之气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如渊、蓄势待发的锐利。

软剑在她手中嗡鸣，不再是闺阁中的饰物，而是致命的毒蛇。剑光乍起，如银瓶迸裂，寒星点点！

她身法轻盈迅捷，腾挪闪转间带起细微风声，软剑时而如灵蛇吐信，刁钻狠辣；时而如匹练横空，大开大阖，竟隐隐带着几分沙场征伐的煞气。

一套剑法使尽，她气息微喘，收剑而立，额角晶莹的汗珠在月光下闪烁。她并未立刻离开，而是走到墙角一处布满蛛网的旧书架后，指尖在砖缝间摸索片刻，轻轻叩击三长两短。

片刻，书架无声地移开尺许，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入口。一名身着粗布短褐、面容精悍的老者悄无声息地闪身而出，对着澜清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却充满敬畏：“殿下。”

“穆伯请起。”澜清的声音清冷，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威仪，与在崔显面前时的温软截然不同，“江南那边，可有消息？”

“回殿下，”老者穆伯迅速起身，同样低声道，“旧臣们己按殿下吩咐，在运河沿线布下暗桩，联络点也己启用。只是……崔将军近日巡防南疆，似对漕运格外关注，我们行动需更加谨慎。”

澜清眸光微凝，指尖无意识着冰凉的剑柄。崔显的敏锐，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无妨，”她声音平静无波，“按计划行事，避开他的锋芒。弘农杨氏那边……”

“杨老太爷传话，一切安好，请殿下务必珍重自身，切莫……”穆伯抬头，眼中带着深深的忧虑，“切莫操之过急，更莫在崔将军面前露出破绽。”

她收起软剑，语气恢复淡然：“知道了。你去吧，一切小心。”说完取出她今早在崔显书房拓写的密信，递给穆伯，低声嘱托：“务必亲手交予陈将军，勿让旁人知晓。”

穆伯无声行礼，身影如同来时般悄然没入黑暗，书架缓缓复位，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澜清迅速整理好微乱的鬓发和衣衫，用帕子拭去额角汗珠，又运功将略显急促的呼吸彻底平复。她走出藏书楼，穿过寂静的回廊，回到温暖的寝室。

她换好中衣，重新躺回榻上，拉好锦被，闭上双眼。不久，府门外再次传来熟悉的马蹄声，沉稳有力，是崔显回来了。

当崔显带着一身寒气推门而入时，看到的便是妻子蜷缩在锦被中，只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呼吸清浅，似乎睡得正沉。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垂下的眼帘后，心跳是如何在胸腔里强自压抑着擂动。她将所有的锋芒、所有的秘密、连同那惊鸿一现的剑光与威仪，都深深敛入这副看似脆弱不堪的躯壳之下，等待着，也戒备着。

崔显在床边驻足片刻，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凝视着妻子沉睡的容颜。他替她掖了掖被角，动作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柔，随即转身走向外间梳洗。

澜清在他转身的刹那，缓缓睁开眼，望着他宽厚的背影消失在屏风后，眼底一片清明，再无半分睡意。那伪装出的病弱与温顺，如同最完美的面具，将惊涛骇浪尽数掩盖于平静无波的表象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