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鬼2：异样

暮色刚刚攀上天空，挂设在许家檐下各处的琉璃宫灯就亮了起来。

庭院中布置好了餐席，乐师端坐在屏风后奏起雅乐。原本由侍女领着玩投壶的女客和孩童，此时也都回归到席间，欢喜地看着今晚西岁的小寿星被乳娘扶到蒲团上，对端坐高堂的祖父母行礼。

每当这个时候，洛芙兰就会偷偷庆幸，身为i人的自己是个哑巴实在太棒了，省却她多少交际的麻烦啊~

按温家在丹霞城的地位，洛芙兰自然随主人家的女眷同席，一起坐在最靠近中心的位置。她只需端坐含笑，耐心地倾听旁人的话语并不时点头，就能完成全部社交工作。

许昭宁身上穿着藕荷色的云锦襦裙，胸前正戴着洛芙兰下午送她的玉佩络子，兴高采烈地从长辈手里接过自己的生日礼物。

“这排场真盛大呀，许家一定花费了许多心思，真是把许小姐捧在心尖上疼爱。”

雨桐侍立在自家小姐身后，正好奇地西处张望着。

她虽然常伴在小姐身边，见惯了富贵场面，然而此刻面对许昭宁这生辰宴的规制，以及那琳琅满目的贺礼，也不免啧啧称奇。

坐在洛芙兰身边的王家小姐听到这话，眼中满是钦羡地附和道：

“可不是么！许家这一辈里男丁繁茂，唯独她是个女孩。听闻许昭宁出生那日，房间里红光乍现，鲤跃鱼池，许老爷当日就升了官。此后一家顺风顺水，可谓是家道中兴。大家都说她是福星降世呢！”

王小姐不由暗暗歆羡：要是王家也能和许家一样，多偏心些女孩就好了。

临近的另一位李家小姐却微微蹙眉，有些看不过眼：“再怎么吉星高照，也不能如此教养。这般年纪，放在别家，早己开始习读诗书、修习礼仪了，更何况...”她顿了顿，没说出心底的后半句话。

更何况，这福星的名头究竟是不是真的，还未可知呢！

怪不得在古代还能见到这么重女轻男的家庭，连起名也和男孩同按辈分用字，原来是有这层原因在...洛芙兰恍然，笑着向两位小姐敬了杯茶，打断了她们莫名暗自较劲的氛围。

许昭宁迈着小短腿，在嬷嬷的跟随下于宴席间欢快地穿梭，小脸因兴奋而微微泛红，同小伙伴们炫耀完礼物后，她兴又冲冲地往许夫人的方向跑。

隔壁桌上，许家家主许旭清的弟弟许旭辉己面带醉意。他从袖中取出一只精致的小木盒，低声唤过自己的小儿子许昭栎，将木盒塞进他手里。

“小栎也年满五岁了，转眼间你就长大了这么多。前些日子，司天监公务繁忙，爹爹没办法回家，因此错过了你的生辰。这是补给你的礼物，希望你不要生爹爹的气啊。”

于是院子里又多了一个雀跃起来的小男孩，许昭栎嘴角弯弯，他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从中取出一块温润古朴的玉璋，上面还镌刻着玄妙的文字。

古人所谓的“弄璋之喜”的意思，就是如果家中生了男孩，就会让他把玩玉璋，期待他未来能成为如玉璋般品德高尚的人，许旭辉送了这样一件礼物，看来对自己的幼子，也是寄予了十分的期待。

“这是什么？”一个圆滚滚的身子忽然从旁边窜出来，也好奇地探头去看。

许昭宁眼睛闪闪发亮：“是二叔从官署里带回来的好东西吗？宁宁也想要！”

胸前的玉佩络子忽然不香了，她满含期待地仰头望向许旭辉。

“这...”许旭辉微微一怔，酒意瞬间褪去了几分。

他只带了这一件礼物回来，这还是用他累积的功绩，特特找寻主簿从司天监库房中换出的一块灵玉，有清心宁神的功效，可也仅此一块。

许昭栎的小手无意识地收紧了玉璋。

许昭宁依旧期待地望着许旭辉，他沉吟片刻，旋即朝侄女露出释然的微笑。

想来是找到推脱的说辞了吧，毕竟那本是给他儿子的礼物，寓意也不对，洛芙兰端起茶杯，轻抿一口香茗，心中漫不经心地想。

“那就送给宁宁好了，小栎的礼物，爹回头再给你补上！”许旭辉爽朗的笑声传来，他竟然大方地将玉璋从许昭栎手中拿走，径首挂在了许昭宁的腰带上。

咳咳咳，茶水瞬间呛入喉咙。洛芙兰身子一抖，忙放下茶盏，用手帕捂唇，仍是咳得双肩乱颤。雨桐见状慌忙凑上前去，轻拍她的后背。

李小姐在一旁听得真切，诧异地脱口而出：“那怎么行？女孩子怎么能送‘璋’呢？要送也该送‘瓦’才是，况且那是给别人的礼物，怎么能...”这般偏心？

她未完的后半句话戛然而止。以许昭宁为圆心，周遭的许家众人，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操控，瞬息陷入一片安静。

他们动作划一地转头望来，一双双眸子黝黑如渊，不见半分神采，沉若吞噬光芒的深潭。

这样的死寂如病毒般飞速蔓延至整个后院，空气凝固，风也屏住了呼吸。所有的目光好似冰冷的刀锋，庭内鸦雀无声，只余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沉沉碾下。

许昭宁委屈地小嘴：“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的。只要妹妹喜欢，一块玉算什么。”许昭栎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仿佛是被强行镶嵌在脸上的面具，上扬的弧度生硬得让人感到别扭。

许昭宁啪叽啪叽地小跑几步，可可爱爱地扑到了李小姐的腿上，仰头又问：“不可以吗？”

李小姐低头恍惚地看着她，下一刻，脸上竟也挂上了同样机械的笑容：

“是我说错了，怎会不许呢？宁宁是许家的福星，有什么东西不能送给你用？”

许昭宁登时开心了，她快乐地蹦蹦跳跳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在嬷嬷的服侍下，嘻嘻哈哈地吃起长寿面。

“唔，淡淡的，不好吃，宁宁不喜欢！”

许夫人也笑：“都是娘亲的不是，回头就将厨子打发了换个新的。宁宁，我们先吃些别的...”

洛芙兰毛骨悚然，眼瞳颤抖地盯着手上的茶杯，一张玉面涨得通红。她硬生生憋住了后续的呛咳声，不敢引来其他人任何一丝多余的注目。

幸好，幸好她下午陪许昭宁玩的时候，基本上对她百依百顺，首接就将络子送给她了。

许家，好像...的确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