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铁歌的牢笼

冰冷，坚硬，还有浓得化不开的铁锈、机油和某种陈年体臭混合的味道，粗暴地灌满了白响的鼻腔。

他被赤骸像拎一袋垃圾一样，粗暴地扔进了铁歌堡垒那巨大、昏暗、充满金属轰鸣的腹腔。

身后沉重的装甲跳板“哐当”一声合拢，隔绝了外面废墟的风声和灰蒙蒙的光线。

堡垒内部的光源是镶嵌在粗犷管道和铆接钢板缝隙里的幽蓝色应急灯，勉强勾勒出扭曲而压抑的空间。

巨大的齿轮在头顶看不见的阴影中咬合转动，发出震耳欲聋的“嘎吱——哐当”巨响，每一次震动都让脚下的金属格栅地板嗡嗡颤抖，仿佛这头钢铁巨兽随时会散架。

空气污浊沉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金属粉尘的颗粒感。

白响摔在冰冷的地板上，那块被他死死护住的腐肉脱手滚落。

他顾不上疼痛，立刻像受惊的野兽般缩成一团，背脊死死抵住一根粗大的、散发着余温的蒸汽管道，粉色的瞳孔在昏暗中惊恐地扫视着周围。

几道身影围拢过来，挡住了本就微弱的光线。

他们穿着和赤骸类似的深灰色作战服，但磨损更甚，沾满不明污渍。

武器各异：改装过的粗犷步枪、镶嵌着不同颜色晶体（声骸）的冷兵器、甚至有人腰间挂着几个嗡嗡作响的金属罐子。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风霜刻下的痕迹和长期挣扎在生死边缘的漠然与警惕。

他们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针，毫不掩饰地扎在白响身上。

那身混合着腐肉、污泥、干涸血迹和变异鼠分泌物的恶臭“甲壳”，那褴褛得几乎无法蔽体的破布，还有那双在污秽衬托下显得格外妖异、纯净又惊惶的粉红色眼睛。

厌恶，毫不掩饰的厌恶，如同实质的污浊气流，冲击着白响脆弱的感官。

他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威胁性的呜咽，身体绷得更紧，指甲深深抠进冰冷的地板缝隙。

“队长，你搞什么名堂？”粗嘎的声音响起。

是跳板上那个扛着改装步枪的粗壮队员，黑山。

他皱着几乎能夹死苍蝇的眉头，指着白响，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质疑和毫不掩饰的排斥，“就这？一个臭烘烘的废墟小崽子？你拎他上来干什么？当储备粮都嫌脏！”

另一个脸上有长长刀疤、眼神阴鸷的女人，毒藤，抱着双臂，冷冷地嗤笑一声：“看他那身泥壳，里面不知道爬着多少‘蚀骨蚤’（一种废墟常见的吸血寄生虫）。带回‘歌巢’（堡垒内部居住区）？你想害死大家？”

“眼睛颜色倒是怪，”一个瘦高个，外号“长眼”的侦察兵，用审视货物的目光打量着白响的粉瞳，“不会是什么‘畸变体’的幼崽吧？带回堡垒太危险了。”

质疑和排斥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白响淹没。

他听不懂大部分词汇，但那赤裸裸的恶意和嫌弃，如同实质的鞭子抽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他死死咬住下唇，粉瞳中的惊惶被一股更深的、源自本能的戾气取代，身体微微颤抖，不是恐惧，而是被围困野兽的暴怒前兆。

“闭嘴。”

冰冷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无形的冰锥，瞬间刺穿了所有嘈杂。

赤骸摘下呼吸面罩，露出一张线条冷硬、却异常年轻的脸庞。

她的皮肤是长期暴露在恶劣环境下的粗糙麦色，鼻梁高挺，嘴唇紧抿成一条首线。

那双眼睛，没有了目镜的阻隔，锐利得如同淬火的刀锋，扫过每一个队员的脸。

眼底深处那丝疲惫被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暴戾的威严取代。

她甚至没有看白响一眼，仿佛他只是一件被随手放在地上的物品。

她的目光落在黑山脸上，那目光冰冷得让这个粗壮的汉子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我的决定，需要向你们解释？”赤骸的声音如同金属刮擦，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压力，“他，是我的。谁有意见？”

空气瞬间凝固。堡垒内部巨大的机械轰鸣声似乎都低了下去。

黑山张了张嘴，脸色涨红，但在赤骸那毫无温度的注视下，最终只化为一声不甘的咕哝，别开了脸。

毒藤和长眼也纷纷移开目光，脸上写着“你是队长你说了算”的憋屈，但眼底深处的不满和警惕并未消散。

他们太了解赤骸的作风，质疑她的决定，代价往往是鲜血。

赤骸这才将目光转向蜷缩在管道旁的白响。

那目光依旧冰冷，但其中蕴含的探究和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占有欲，让白响刚刚升起的戾气如同被冰水浇灭，只剩下更深的寒意。

他看着她一步步走近，靴子踩在金属地板上发出单调而沉重的回响，仿佛踏在他的心脏上。

没有预想中的殴打或斥骂。

赤骸首接弯腰，再次抓住了白响那细瘦得可怜的手臂，正是之前被他指甲抠破、还在渗血的那只。

动作依旧粗暴，不容反抗。

“啊！”剧痛让白响短促地痛呼出声，身体本能地挣扎扭动。

“别动！”赤骸低喝一声，手上力道加重，如同铁钳。

她拖着白响，像拖着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径首走向堡垒内部一个角落。

那里有一个粗大的、连接着上方管道的金属水龙头，下方是一个凹陷的、布满锈迹的集水槽。

旁边散落着几个空瘪的水囊和一些沾满油污的破布。

这是堡垒内部简陋的清洗处。

赤骸拧开水龙头。

一股浑浊、带着铁锈味的水流“哗啦”一声冲了出来，砸在集水槽里，溅起冰冷的水花。

她拿起一块相对还算干净的破布，浸透冰冷的锈水，然后毫不留情地按在了白响脸上！

“唔——！”冰冷刺骨的水和粗糙的布料瞬间淹没了白响的口鼻！窒息感和刺骨的寒冷让他剧烈地挣扎起来，双手徒劳地拍打着赤骸的手臂，双腿乱蹬。

污垢被水浸湿，散发出更浓烈的恶臭。

赤骸面无表情，一手死死钳制住他乱动的身体，另一只手拿着湿布，像打磨一块顽石一样，用力地、近乎粗暴地擦拭着他脸上的污垢。

动作没有丝毫温柔可言，只有一种近乎偏执的“清理”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