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活一次

深夜的城市，宛如一头蛰伏的巨兽，白日的喧嚣渐渐沉寂，唯有街头巷尾的昏黄路灯点亮着，仿佛一双双疲惫的眼睛。

一间藏在巷子深处的小饭馆，招牌灯一闪一闪，光晕显得有些朦胧。

店里只剩下最后一桌客人。

两个年轻男人迎面坐着，其中一人讨好地笑着，端起酒杯。

“涛哥，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谢谢你白天把我从警局捞出来，不然我真得在局子里过年了......”

陈涛微微摇头，端起酒杯轻抿一口，下意识推了推眼镜片，书生气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不用谢我，曹淼，咱上学时可是朋友。”

曹淼苦笑一声，从盘子中夹了块菜叶放入口中，“谢谢你还把我当朋友......”

陈涛的问题似乎漫不经心，“为什么跟人家打架？”

曹淼的手猛地攥紧筷子，关节泛白，“他欠我工钱，我要把我的钱讨回来，可惜......唉！”

陈涛看着他，表情复杂，也跟着叹了口气，“下次换个好点的工作吧，别管赚多赚少，至少钱真能揣进咱口袋里。”

曹淼抬起头，自嘲地笑笑，“这年头，就我这垃圾学历，好像换不了好工作了......算了，不说我，涛哥，咱有十多年没见了吧，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一般吧，大学毕业后一首在国外念书，去年才回来，一样在公司做牛马。天天加班，为了那点绩效累死累活。”

“挺好的，真的，至少比我强得多。”

陈涛摆了摆手，“也不能这么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你呢，过得怎么样？”

曹淼灌了杯酒，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咳嗽了几声。

“还好吧，哈哈，平常跑跑出租，送送外卖，也就能干点这个，赚不着钱但也饿不死，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陈涛沉默片刻，“嗯，也挺好。”

曹淼的眼神忽然黯淡下去，声音压低了几分，“涛哥，我后悔了。”

陈涛微微一愣，“怎么？”

“要是我当年能像你一样认真学习，或许，现在就不一样了。”

陈涛看着曹淼，点头，“其实上学那阵你挺聪明的，就是从不用在正地方。”

“涛哥，有女朋友没？”

陈涛愣了一下，旋即笑了起来，“没有，单身汉一个。哈哈哈，这就是我的劣势了，这么多年，书读了挺多，就是没学会怎么跟女生交流。跟人谈项目时头头是道，一跟女生说话就紧张得不行。”

“你呢，还跟莉莉在一起吗？我记得你们上学那阵就......”

曹淼无奈笑笑，又和陈涛碰杯，“她早就背叛我，把我甩了。这些年我混成现在这副鬼样子，是我不配...... 她理应过上更好的生活，是我耽误她了。”

陈涛没有接话，轻拍了下他的肩膀，安慰他。

气氛一时沉默。

这时，陈涛缓缓放下酒杯，认真看着曹淼，“说实话，我挺意外的。”

曹淼不解道，“意外什么？”

“意外你现在的处境......我以为你现在会混得很好，至少比我强。记得吗？上学那阵你可是班上的大哥，除了老师之外，就属你最大。我那时性格懦弱，总受欺负，是你帮了我。”

听完，曹淼沉默了，他低下头，盯着空落落的酒杯发呆。

“我这种人，也就能在班上的老实人面前耀武扬威，在社会上可没人惯着我。我啊，还真是条废物命！”

陈涛皱眉，无比认真地摇头，“别自暴自弃。讲真，咱还年轻，远不是盖棺定论的时候。现在开始改变，还来得及。”

曹淼却苦笑着摇头，“现在早不是投机取巧的时代了。我一个高中文凭...... 不会再有机会了！”

这顿饭吃完，两人都有点喝多了，曹淼执意结账，用光了仅剩的家底。

陈涛拗不过他，只能将钱偷偷塞进他衣袋里。

昏暗寂静的路口，曹淼看着陈涛，“涛哥，谢谢你听我说了这么多废话。”

“哪里，咱不是加过微信了吗？再有困难，别一个人扛着，有事常联系。”

临别前，曹淼忽然吐出几个字，“对不起。”

陈涛怔住，“什么？”

曹淼深吸一口气，“上学时你那部手机是我弄坏的，我一首没敢承认。”

陈涛满不在乎，“害，这点小事你还记这么久...... ”

曹淼却极为认真地摇头，“这不是小事，就是因为我内心深处的怯懦才造成如今的局面。正因为我害怕接触新事物，害怕面对我不擅长的东西，我的成绩才会那么糟糕。如果让我重来一次，我一定会好好学习。”

陈涛没有说话，默默点了点头，这时，他找的代驾到了。

望着那逐渐远去的豪车车灯，曹淼的心仿佛悬了块石头，沉默不语。

重来一次？他真的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吗？

呵呵，不可能的，现实不是小说，尘埃落定，落子无悔。

******

一间小房间中，温暖的阳光透过老旧的纱窗，微风穿过敞开的窗户，窗帘摇曳，影子映在墙壁上，留下斑驳的痕迹。

窗外安静，隐约能听见小孩子的玩闹声，树上的蝉鸣此起彼伏，演奏一首永不停歇的乐章。

熟悉的小木床，书桌上摆了一堆没写过的试卷和练习册，书架上全是小说和漫画，墙壁上贴着十几年前的老球星和动漫人物。

曹淼愣愣地望着一脸慈祥的姥姥，目瞪口呆。

啪！

他二话不说猛地给了自己一嘴巴，这巴掌抽得很实，他忍不住叫了一声，脸颊火辣辣地痛。

姥姥怔住，没想到外孙跟疯了一样打自己，急忙抓住他的胳膊，一脸焦急，“大孙子，哪里难受吗？快跟姥姥去医院！”

看着早己病逝的姥姥重新出现在眼前，这张他在无数孤独的深夜思念的面孔，姥姥眼角的皱纹，苍白的头发，关切的眼神，这一切都如此真实，不似梦境。

刹那间，他接受了这一切，接受了自己重生的事实。

此刻，他的身体在剧烈颤抖，眼眶润湿，看着一副要将他拽去医院的姥姥，他轻轻摇了摇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半晌才挤出几个字。

“姥姥...... 我没事，我只是刚才做了一场很不好的噩梦......”

姥姥松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坐到床边，慈祥地笑。

她轻轻抚摸着曹淼的额头，她的手粗糙却温暖。“这孩子，噩梦怕什么，有姥姥在，天塌了也帮你顶着！”

曹淼再也忍不住，一头扎进姥姥的怀里，像个没长大的孩子，泪水如雨幕，夺眶而出。

“呜呜呜 ——”

姥姥紧紧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轻声安慰，“淼淼，没事了，无论发生什么，姥姥一首都在......”

许久，曹淼的哭声渐渐止住。

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令姥姥感到陌生的光芒，“姥姥，我......我今年多大？”

姥姥微微一愣，随后笑着嗔怪，“你这孩子，学都白上了？你开学就初三了，还有一年中考，收收心好好学习吧！”

曹淼用力点头，声音坚定得如同誓言，“一定！”

感谢苍天，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这一次，为了自己，为了姥姥，他一定要努力学习，好好拼一把，绝不能再重蹈覆辙。

即使最终他仍然失败，但他仍可以挺起胸膛对自己说，“我努力过！”

窗外，蝉鸣依旧，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上，宛如碎金。

世界上一枚小小的螺丝，在这一刻，产生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