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萌芽

慕青柃的声音不高，在这空旷而肃穆的空间里却异常清晰。

说完，她的目光并未立刻移开，那双清冷如深潭的眼眸中，清晰地映着陆袖的身影。

陆袖停下了脚步，慕青柃也没再继续往前。

画廊顶部的几何灯饰投下几束冷冽而精准的光线，其中一道恰好滑过慕青柃修长的颈项，照亮了那线条清晰，白皙宛如玉雕的锁骨。

那片肌肤在冷光下显得格外细腻白皙，凹陷的弧度流畅而优美，连接着肩颈优雅的线条，隐入质地精良的衣料边缘。

那是一种极具冲击力的美，清冷、疏离，却又带着一种无声且致命的吸引力。

陆袖的目光，落在慕青柃的毫无血色的脸上，此刻她的视线仿佛有了重量，时间仿佛凝滞了半秒。

慕青柃清晰地捕捉到了这一瞬的凝滞。

她看到陆袖原本平稳的呼吸似乎有了一刹那的迟滞，喉间极其细微地滚动了一下，像在无声地吞咽着什么。

陆袖那双总是显得沉稳内敛的眼眸，瞳孔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如同平静湖面被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石子，涟漪虽轻，却打破了固有的深邃。

就在这时，陆袖像是猛地被自己的反应惊醒，立刻仓促地垂下了眼帘。

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剧烈地颤动了几下，在她眼下投下浓密的阴影。

她的头也微微低了下去，视线仓皇地落向脚下光洁如镜的地面，仿佛地面上倒映的几何光影突然变得无比吸引人。

“我知道了，谢谢。”陆袖的声音是异常的干涩，甚至带着一分嘶哑，与平日里沉静的声线大不相同。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变得更加稀薄。画廊里那些低回的交谈声、脚步声，似乎都遥远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慕青柃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完美的面具，终究还是有了裂缝。

她的唇角，在陆袖看不见的角度，勾起了一个极其浅淡的弧度。那弧度一闪即逝，快得如同错觉。

慕青柃没有再看陆袖，仿佛刚才那令人窒息的一幕从未发生。

她自然地收回了目光，步履依旧从容优雅，继续向前走去，清冷的声线平稳如初，“走吧，前面还有不少。”

慕青柃的声音打破了那短暂又令人心悸的沉默。

陆袖深吸了一口气，那微凉的空气似乎让她找回了一点清明。

她抬起头，目光重新聚焦，努力将视线锁定在前方慕青柃优雅的背影上，只是这一次，那背影似乎带上了一种全新的光芒，让她心尖发烫。

她迈开脚步，跟了上去，步伐依旧放得很轻，但似乎悄然融入了另一种更为滚烫，更为隐秘的东西。

陆袖知道前路危险，知道父母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但她相信，她可以处理好一切。

两个月时间匆匆而过，五月，初夏的阳光带着青春的炽烈，泼洒在古老学府绿茵如毯的草坪上。

毕业季的空气里弥漫着离别的感伤，未来的憧憬，以及按捺不住的喧嚣。

穿着学士袍的毕业生们三五成群，笑声和欢呼声此起彼伏，像沸腾的音符。

然而，在这片热闹的中心，却有一块奇异又安静的真空地带。

慕青柃独自站在一棵巨大的百年梧桐树下，阳光透过茂密的枝叶，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穿着那身宽大的学士袍，丝毫没有其他毕业生的兴奋或感伤。

她只是安静地站着，像一尊与周围喧嚣格格不入的雕塑。眼神依旧是深潭般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倦。

毕业，对她而言，不过是结束一段按部就班，毫无意义的程序。

不远处，停着一辆低调奢华的黑色商务房车。

车旁，一位穿着考究，气质沉稳的中年男人正指挥着两位助手，小心翼翼地调整着昂贵的专业摄影器材。

他们是慕家专属的摄影师团队，只为记录下慕家千金重要的人生时刻——即使主角本人对此毫不在意。

陆袖穿过喧闹的人群，那些张扬的笑声和拥抱让她下意识地蹙紧了眉，脚步不由得加快了些，只想尽快穿过这片鼎沸的人声。

然而，一个带着紧张颤音的称呼被风送至耳边，像一根细小的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周围的喧嚣，也钉住了她的脚步。

“慕……慕学姐……”

陆袖的目光几乎是本能地循着声音的方向，透过晃动的人影缝隙，精准地捕捉到了梧桐树下的景象。

她看到一个穿着亮丽短裙的女生，脸上是精心描画的妆容，却掩不住底下的青涩和紧张，女生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正站在慕青柃面前。

她脸颊绯红，眼睛里闪烁着孤注一掷的勇气光芒，那份不加掩饰的热切和仰慕，如同初夏的阳光，灼热而首接。

视线再微微偏移，便是慕青柃。

她站在斑驳的光影里，身影依旧清冷，像一幅被框在喧闹背景中的静物画。

远处是阵仗不小的摄影团队，却丝毫未能侵扰她周身那份遗世独立的寂静。

“恭喜你毕业。请问你晚上有时间吗？想请你吃个饭。” 女生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却努力维持着清晰。

慕青柃终于将目光从那片虚无中收回，落在眼前这个激动得几乎要发抖的女生身上。

她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既不惊讶，也不厌恶，只有一种穿透一切的漠然。

她没有去看那个盒子，只是淡淡地看着对方，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不好意思，没时间。”

语气平淡，没有丝毫冰冷锐利，但也正因为这份平淡，让慕青柃整个人显得更加疏离和遥远，带着一种无法逾越的距离感。

女生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亮晶晶的眼睛里迅速蒙上一层水汽，她嘴唇哆嗦着，还想说什么，却在对上慕青柃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时，彻底失去了所有勇气。

“那……打扰了。” 女生几乎是落荒而逃，那精心准备的礼物在她手中显得格外沉重和可笑。

陆袖站在原地，将这一幕完整地收进眼底。

她清晰地看到那女生转身时肩膀细微的抽动，像是无声的啜泣。

一种极其陌生又尖锐的感觉，毫无预兆地刺中了陆袖的心口，让她呼吸微微一窒。

那感觉来得迅猛又古怪，像是一小杯陈醋被打翻，酸涩的液体毫无防备地渗入了心间，带着一点微麻的刺痛，甚至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隐秘庆幸？

这突如其来的酸涩感让陆袖感到愕然。她为什么要为一个陌生人的告白失败而感到不适？

陆袖下意识地抿紧了唇，下颌线绷紧了一瞬。她迅速移开视线，仿佛被梧桐树下那过于清冷的身影烫到。

她感到自己的指尖有些发凉，一种难以名状，混合着失落和某种奇异警醒的情绪在她胸腔里无声地蔓延开来。

她对自己这份突如其来的强烈情绪反应感到陌生和困惑。

这不该是她。

她自恃冷静自持，善于掌控局面。可现在，却因为目睹了一个不相干人的告白失败，心湖便被搅动得如此不平静。

这不是她的反应。

陆袖眉头紧锁，她甚至没有勇气再看一眼树下的慕青柃，仿佛多看一眼，就会暴露自己此刻同样不平静的心绪。

她猛地转身，几乎是有些仓促地，重新汇入了喧嚣的人潮，脚步比来时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