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挣扎

周末，银灰色的慕家专车，准时停靠在陆袖家楼下，分秒不差。

今天的陆袖出来得比平时晚了些，她穿着一身湖蓝色半身裙，上身是简约的白衬衫，和一件与裙子同色的外套。

陆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车内弥漫着昂贵皮革的醇厚气息，更浓郁的是慕青柃身上那股清冽又带着一丝冷淡的独特香气，无声地包裹着新进入的人。

有那么一刹那，陆袖还以为今天慕青柃在车上，仔细一看却只有她和司机两个人。

“不好意思，没注意时间。”陆袖微微点头，带着几分歉意开口。

“陆小姐不用道歉，我们来得及。”

陆袖礼貌地笑了笑，不再开口。她端正地坐在后座，身体微微靠着椅背，窗外街景飞速倒退。

车子驶离喧嚣的市区，进入一片被参天古木和精心规划的花园环绕的静谧区域。

最终，停在一扇由繁复冰冷铁艺铸就的巨大黑色门前。门无声地向内滑开。

琴房厚重的雕花木门被推开，发出极轻微的摩擦声。

慕青柃背对着门口，站在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修剪得一丝不苟的庭院。

今天的慕青柃穿着一身简约的吊带长裙，修长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一览无余，再配上她那苍白的脸色，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件易碎的瓷器。

“陆老师，早。”慕青柃缓缓转身，目光精准地落在陆袖脸上。

“早，青柃。”陆袖的声音仍然平静却带上一分明显的僵硬，脸上笑容依旧，只是那弧度怎么看都有些不自然。

课程开始。

陆袖的讲解依旧专业清晰，指法示范也力求标准。

只是那一向平静地声音中偶尔带上了几乎无法察觉的凝滞，本该行云流水的指尖，力度也似乎比往日重了半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生硬，让流畅度也微妙地打了折扣。

“这里，”慕青柃的声音在陆袖身侧响起，她抬起手，轻轻覆上陆袖的手背，指尖越过陆袖的手指，按下琴键，“手腕是不是要再放松一点。”

慕青柃的忽然靠近让陆袖的身体有过刹那的凝滞，幅度极小，却还是没逃过慕青柃的眼。

陆袖下意识缩手，动作甚至带上几分慌乱，完全失去了平时的稳重。

空气仿佛凝固。慕青柃微微侧头，目光落在陆袖瞬间绷紧又迅速放松的肩线上。

她怎么感觉今天的陆袖有点反常？

对于自己的失态，陆袖面上没太多反应。

她极快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侧过头看向慕青柃，眼神里带着一丝极淡的歉意，声音依旧平稳，“慕小姐，抱歉，我今天……”

“陆老师。”慕青柃打断了她，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那股清冽冷意的气息瞬间将陆袖笼罩。

慕青柃清晰地看到陆袖的呼吸节奏有了一瞬间的紊乱，虽然她立刻控制住了，但那长长的眼睫却极其快速地垂落又抬起，如同受惊的蝶翼。

“你今天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慕青柃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是昨晚没休息好？还是……”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眼神更深邃了几分，“有什么烦心事？”

陆袖的身体似乎更僵硬了。

她努力维持着与慕青柃的对视，只是那眼神深处，努力构筑的平静堡垒仿佛在无声地摇晃。

她的嘴唇微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句干涩的辩解，“没…没什么，可能昨晚写论文熬得有点晚。”

陆袖依旧竭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但尾音处那一点不易察觉的轻颤，还是没能逃过慕青柃的耳朵。

慕青柃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目光沉甸甸的，带着洞悉一切的压迫感，无声地在琴房里弥漫开来。

几秒钟的沉默，如同被拉长的橡皮筋。

就在陆袖交叠在膝上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指节再次微微泛白时，慕青柃忽然首起身，退开了那令人窒息的距离。

“这样啊。”她的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是相信还是怀疑。

随即，在陆袖略显错愕的注视下，她抬手，轻轻合上了那架价值不菲的厚重琴盖。

“叮——”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宣告了课程的戛然而止。

陆袖猛地抬起头。那双沉静的眸子里，瞬间清晰地映出了错愕，以及一丝极力压制却依旧泄露的慌乱。

她看着慕青柃，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

“别紧张，陆老师。”慕青柃的唇角似乎弯了一下，但那笑意极淡，如同浮冰掠过水面，并未到达眼底。

“只是觉得今天天气不错，枯坐着练琴有些可惜。”她的目光随意地扫过琴房墙壁上悬挂的一幅抽象派油画，“我记得……你对这些色彩和线条的构成，似乎有些兴趣？”

陆袖微微一怔，下意识地点点头。

她的目光也随着慕青柃扫过那幅画，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专注。

“正好，”慕青柃的语气带上了一丝不容置喙的随意，仿佛只是临时起意，“云境画廊今天有个新展开幕，有几幅新锐的作品，笔触有点意思。一起去看看？”她甚至没有用询问的语气。

“云境？”陆袖几乎是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陆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慕青柃知道，她不会拒绝的。

慕青柃看着陆袖眼中那瞬间点燃又迅速被她用意志力压制的火焰，一丝了然的弧度跃上嘴角。

她太了解陆袖，知道这人掩藏在温和皮囊下的野心，以及，藏在野心之后的清高。

“嗯，走吧。”慕青柃不再多言，率先走向门口，姿态随意得像只是去庭院散步。

陆袖没有多问，短暂的犹豫后，她沉默地拿起自己放在一旁的包，步履依旧平稳地跟上了慕青柃，只是那步伐的间距，似乎比来时更紧密了一些。

……

云境画廊。

踏入那扇由整块特殊玻璃与金属框架构成的巨大门扉，如同跨入另一个维度。

挑高近十米的巨大空间，通体纯白，光线经过精心设计，如同无形的聚光灯，精准地投射在每一件展品上，营造出一种近乎殿堂级的肃穆与纯净。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却极具辨识度的冷冽木质香氛。脚下光洁如镜的深色地面，倒映着天花板上简约却充满力量感的几何灯饰。

这里没有喧哗，只有低如耳语的交谈和偶尔响起的赞叹。

来往的人衣着考究，剪裁精良，面料质感非凡，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优越与距离感。

陆袖简单一扫，便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

那位以眼光毒辣著称的知名策展人正与一位气质卓然的老先生低声交谈，不远处，一位她略有印象的新锐画家正被几位气场强大的藏家围在中间。

陆袖安静地跟在慕青柃身侧半步的位置，她的步伐放得很轻，每一步都踩得异常谨慎。

她的目光沉静地扫视着西周，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但身体却保持着一种内敛的紧绷感。

慕青柃却如同行走在自己的领地，步履从容，姿态优雅。

陆袖注意到，当她和慕青柃经过时，那位策展人和白发老先生都向她们这边微微颔首致意，眼神中带着熟稔和一丝深藏的恭敬。

而被问候的慕青柃只是极淡地回以点头，目光便重新落回身侧的陆袖身上，“如果状态不好，你可以随时取消课程，这是你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