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野心

奢华的黑色古思特无声地滑离灯火辉煌慕家主宅，车窗外流光溢彩的世界飞速倒退，映在车窗上，却丝毫照不进车厢内凝固的沉寂。

慕青柃靠在后座，闭着眼睛，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她精致的侧脸在窗外流动的光影切割下，显出一种非人的苍白和极致的疏离，仿佛刚才生日宴上那个举止得体的慕家小姐只是一个精心操控的幻影。

只有微微抿紧的唇角泄露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厌倦与疲惫。

陆袖安静地坐在慕青柃旁边，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丁香灰礼服裙摆优雅地铺展在真皮座椅上。

她脊背挺首，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维持着完美的仪态，目光却有些空茫地投向窗外飞速变换的街景。

车子驶离顶级豪宅区，穿过繁华的商业中心，最终驶入一片环境清幽绿树成荫的区域。

这里的建筑多是独栋或联排别墅，风格各异，带着明显的时间印记。

它们大多建于十几二十年前，曾是城市新贵们青睐的住所。

如今虽然保养得宜，但外墙的石材己不如新建楼盘那般光鲜亮丽，庭院里的树木也长得过于高大茂密，透出一种沉稳略带沧桑的底蕴。

街道宽阔安静，路灯是复古的铸铁样式，散发着昏黄柔和的光晕。

“慕小姐，前面那栋白色外墙有蓝色屋顶的就是。”陆袖轻声开口，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激，“多谢慕小姐送我回来，礼服我明天给您带过去。”

“不用，本就是给你的。”慕青柃并未睁眼，声音下的疲惫清晰传入陆袖耳中，“明天的钢琴课取消，下周再继续。”

“好。”陆袖顺从点头，并未多问。

没过多久，车子在一栋带着小型前院的白色二层小楼前停下。

院墙是低矮的石砌，爬满了茂盛的常青藤。院门是有些年头的铁艺门，花纹繁复。

小楼本身能看出昔日的精致，欧式的拱形窗框，蓝色的坡屋顶，只是白色外墙有些地方己显露出细微的水渍和修补的痕迹，透着一股时光流逝的寂寥。

“慕小姐再见。”陆袖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再见。”慕青柃依旧闭着眼，只淡淡应了一声。

陆袖推开车门，夜风带着庭院里草木特有的清新气息吹拂而来。

她深吸一口气，刚迈出一步，身后的车窗却缓缓降了下来。

慕青柃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目光平静地投向眼前这栋在夜色中沉默的小楼。

平静无波的视线扫过那爬满藤蔓的院墙，扫过带着岁月痕迹的拱窗，最后落在陆袖远去的背影上。

高跟鞋踩在院内石板小径上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与这宁静环境既契合又矛盾的微妙感。

推开厚重的橡木家门，一股混合着旧书与实木家具的温暖气息扑面而来。

灯光是暖黄色的水晶吊灯，款式略显过时但保养得很好，映照着铺着厚实地毯的客厅。

客厅空间不小，陈设不算新潮，却处处透着旧日的讲究。

实木的书架顶天立地，塞满了各种书籍，壁炉上方挂着一幅笔触细腻的油画，角落里摆放着一架保养得当但显然有些年头的立式钢琴。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沉稳中带着书卷气的舒适感，以及一种被时光沉淀后的淡淡的落寞。

“袖袖回来啦？”陆母温和的声音从餐厅方向传来。

她系着围裙，气质温婉，眉宇间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风华，只是眼角添了些许岁月的痕迹。

“今天怎么这么晚？给你留了饭在温着。”

“嗯，妈，有点事。”陆袖一边应着，一边换上舒适的拖鞋。

客厅的沙发上，父亲戴着金丝边眼镜，正就着落地灯的光线翻阅一本厚重的精装书，闻声抬起头，露出儒雅的笑容，“累了吧，厨房里还有热汤。”

餐厅旁的轮椅上，坐着陆袖的哥哥陆谦。

他面容清秀，气质沉静温和，带着一种久经磨砺后的从容。

看到陆袖，他脸上露出温暖的笑意，“袖袖，今天穿得这么漂亮，是去参加音乐会了？”

他的目光落在妹妹身上那件明显价值不菲的礼服上，眼神里有关心，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

陆袖看着哥哥的笑容，心底那点复杂情绪稍稍平复。

“嗯，去参加一个学妹的家庭聚会。”她含糊地带过，走到哥哥身边，自然地替他理了理膝上的薄毯，“今天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别总担心我。”陆谦拍了拍她的手背，没有追问礼服的事。

陆袖的父母曾是成功的商人，家境优渥，她小时候也曾无忧无虑。

然而，在陆袖十几岁时，父亲的投资遭遇重大挫折，家道中落。

虽不至于贫困潦倒，但也从云端跌落，变卖了大部分产业，只留下了这栋承载着无数回忆的老宅和一些无法变现的收藏。

更沉重的打击是，陆谦在一场与家族生意危机间接相关的意外中，不幸导致双腿瘫痪。

家庭的剧变让那个无忧无虑的陆家小公主长成了如今这副沉稳安静的模样。

陆袖点点头，“那我先上去换衣服。”

“去吧。”

……

时间一点点流逝，冬去春来，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陆家，陆袖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续约合同，神色平静地将屏幕按灭。

另一边，初春裹挟着料峭的寒冷，卷入慕家那空旷的老宅。

慕青柃坐在书房，眼前摆着电脑，宽大的屏幕上流淌着冰冷的数字和图表，手边是一叠又一叠的资料。

书房门被轻轻叩响。

“进。”她的声音平稳无波。

“哟，正忙呢？”慕白帆推门而进，一身黑色夹克，吊儿郎当的模样让慕青柃只一眼便移开目光。

慕白帆走到慕青柃身后，瞥了一眼她屏幕上的内容，啧了几声，“爸这不是还活着吗？这么早就开始计划了？也不嫌累。”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早做准备总没错。”慕青柃语气平淡，眼底却清晰地闪过一丝复杂。

生死，她真的不能干预吗？

可若坐视不管，两年后，外祖离世，外祖父在熬了两个月后也没撑住，紧接着，是祖父、祖母，再然后，父亲、母亲、慕白帆……

最后……是她。

疾病、空难、车祸、国外暴乱、自尽……这些看起来毫不相关的死因，真的，没有背后推手吗？

“你来找我做什么？”慕青柃暂时收敛思绪，抬眸看向慕白帆。

“我来换车，顺便来劝你出国读研。”

“以后，这种废话就没必要转达。”慕青柃脸上连一丝波澜都欠奉，“对了，让妈离顾家远点，他们可不是什么善茬。”

慕白帆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开口，“嗯？那可是你未来婆家，怎么，防备心这么重，还怎么结婚？”

“你再废话，我也可以让顾家变成你的婆家。”

“……得得得，我走，不打扰慕大小姐了。”慕白帆撇了撇嘴，转身往外走去。

慕青柃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慕白帆的背影，眼前浮现出这人最后躺在棺材中的安静模样，点点疑虑再度涌上心头，前世的慕白帆，是为了什么放弃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