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靠近

“姐姐还是老样子，一点面子都不给人留啊。”一个略带戏谑的年轻男声插了进来，带着一丝刻意的浮夸。

慕白帆端着酒杯晃了过来，眉眼与慕青柃有几分相似，气质却截然不同，张扬得像只开屏的孔雀。

慕青柃没有给慕白帆一个眼神，只是将手中那杯几乎未动的香槟随手搁在路过的侍应生托盘上，仿佛丢弃一件垃圾。

随即，她转身朝着远离主宴会厅的方向走去，背影挺首却透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沉重疲惫与厌烦。

那姿态，仿佛再多停留一秒，就会被这金碧辉煌的牢笼彻底窒息。

慕白帆瞥了一眼慕青柃离开的方向，嘴角噙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随即他那漫不经心的目光扫向舞池中相拥的宫泽兰和陆袖。

他的视线在陆袖身上停留了片刻，带着赤裸裸的评估，像在打量一件尚需鉴定的新玩意儿，眼神里混杂着好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轻佻。

他走到慕青柃刚才站立的位置，对着空气，或者说对着慕青柃消失的方向，语气平淡得如同念通知，“妈让你过去切蛋糕。”

话语里没有亲昵，只有一种公式化的不耐。

但慕青柃早己消失在那片喧嚣之外。

陆袖的目光追随着那抹迅速消失在人群边缘的黑色背影，指尖还残留着宫泽兰掌心的温度。

她脸上那副温婉得体的面具依旧完美无瑕，对着宫泽兰和投来玩味目光的慕白帆，笑容弧度没有丝毫改变。

一曲终了，最后一个音符尚未完全消散。陆袖几乎是在宫泽兰松手的瞬间便不着痕迹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动作极其迅速。

她微微侧身，对着宫泽兰露出一个带着恰到好处歉意的浅笑，声音依旧轻柔平稳，“抱歉宫先生，失陪一下，我去补个妆。”

话语流畅自然，听不出丝毫破绽。

不等宫泽兰有任何反应，陆袖便优雅地提起曳地的裙摆，步履明显快于平时，像一道急于汇入暗流的月光，朝着慕青柃消失的露台方向走去。

那背影看似从容，但加快的步幅和微微绷紧的肩线，却暴露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急切。

露台很大，连接着夜色中沉寂的花园。

清冷的夜风卷着晚香玉的甜腻吹拂而来，将宴会厅的浮华喧嚣隔开了一层厚重的帷幕。

慕青柃背对着入口，独自倚靠在冰冷的雕花石栏上。

月光如水银般倾泻在她身上，勾勒出清瘦孤绝的轮廓，仿佛一座凝固在夜色中的冰雕。

她望着远处被黑暗吞噬的花园轮廓，背影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孤寂，看得令人心头发紧。

陆袖放轻脚步，无声靠近，停在慕青柃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她看着夜风撩起慕青柃几缕散落的发丝，看着她格外脆弱的肩背线条。

空气里只有风声和远处模糊的乐声。

陆袖深吸了一口气，那声音在寂静的露台上显得格外清晰。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然后才开口，声音比在宴会厅里更加轻柔，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问询，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易碎的东西，“青柃，你……还好吗？”

露台的夜风带着花园里晚香玉的浓郁甜香，吹拂着陆袖身上那件昂贵的丁香灰礼服裙摆。

她站在慕青柃身后几步远的地方，那句轻柔的询问，像羽毛般飘散在微凉的空气里。

慕青柃没有立刻回答，依旧背对着她，凝望着远处沉沉的夜色。

那声询问，带着一丝笨拙的温度，仿佛根本不属于这个冰冷世界，可就是这一丝笨拙，极其微弱地搅动了慕青柃心底那片冻结的荒芜。

前世那些带着虚假暖意的模糊碎片不受控制地浮现在慕青柃眼前。

公寓里氤氲的热茶雾气，深夜沙发旁低低的絮语……那时的陆袖，也曾用这种掺杂了某些真实情绪的柔软声音对她说话。

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慕青柃缓缓地转过身。

月光清辉洒在她脸上，那张本就绝美的面孔此刻更添了几分不真实的朦胧感。

她的眼神不再是宴会厅里的冰冷锐利，而是笼罩着一层近乎迷离的恍惚，仿佛刚从一场漫长的梦境中抽离，视线焦点都有些涣散。

有那么一瞬间，慕青柃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眼前的陆袖，落在了某个遥远而模糊的时空节点。

那里似乎有两道同样孤独、同样裹着厚厚铠甲、在无边黑暗中笨拙靠近的影子。

慕青柃的视线落在陆袖被夜风微微拂动的裙摆上，落在她脸上那副精心维持的表情上，尽管那表情此刻因露台冷意和某种不明情绪显得有些僵硬。

一种近乎本能的冲动，如同冰层下的暗流，驱使着慕青柃抬起了手。

那只手在月光下白得近乎透明，指骨分明，漂亮得不似凡物。

指尖带着夜风的凉意，带着梦游般的试探，极其缓慢地伸向陆袖的脸颊。

动作很轻，很慢，仿佛想要确认眼前这抹带着温度的色彩是真实的存在，还是她冰冷世界里又一个转瞬即逝的幻影。

陆袖的身体在那一刻骤然僵首，如同被无形的冰霜瞬间冻结。

慕青柃抬手的动作，那双笼罩在迷离雾气中的眼眸里正蕴含着的陆袖无法解读的深刻情绪，这一切像一张无形的网，瞬间将陆袖捕获。

慕青柃身上清冽的香水味混合着空气中淡淡的酒气，组合成一种令人眩晕的气息。

陆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即将触及自己皮肤的冰凉指尖，以及它所带来的细微酥麻感，令人战栗。

陆袖的瞳孔在瞬间急剧收缩，仿佛受惊的鹿。

搭在身前的手指猛地攥紧了裙摆光滑的布料，指节因过度用力而瞬间失去血色，变得惨白。

她的呼吸似乎停滞了，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种血液骤然凝固般的冰冷感席卷全身。

她像一尊被施了魔法的雕塑，只能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只手靠近，看着慕青柃眼中那片深不见底，足以将她灵魂都吸进去的迷雾。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然而，就在那冰凉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的前一刻，陆袖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猛地向后退了一小步。

高跟鞋的细跟踩在露台光滑冰冷的石面上，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咔哒”声，在寂静的夜里如同惊雷炸响。

这一步，不仅拉开了身体的物理距离，更像是在两人之间骤然筑起了一道无形而高耸的冰墙。

慕青柃的手，悬在了冰冷的空气中。

那迷离恍惚的眼神如同被疾风吹散的雾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深潭般的冰冷和洞悉一切的清明重新占据了她的眼眸，锐利得如同手术刀。

她看着陆袖眼中瞬间涌起的警惕，如同受惊小兽般，带着几分慌乱，看着她带着防备与排斥退后，看着她惨白的手指攥着裙摆。

一丝近乎自嘲的弧度，在慕青柃的唇角一闪而逝，快得如同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