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断亲书与院墙

还记得上辈子，二婶那张嘴比胡同口的大喇叭还能叭叭。每次来都跟奶奶咬耳朵，活像两只偷油的老鼠在密谋。妈妈拖着病弱的身子，天天听着二婶阴阳怪气 “哎哟大嫂这药罐子又花钱了”，夜里躲在被窝咳嗽得像拉风箱，眼泪把枕头都泡得发了霉。

终于有天，妈妈把掉漆的搪瓷盆摔在案板上，虚弱却咬牙切齿：“这日子没法过了！今天谁来监视，明天谁来指手画脚，咱家是菜市场还是动物园？！” 她攥着爸爸的手，指甲都掐进肉里，“封院墙！把他们都隔出去，我就算死，也要死在清净地儿！”

爸爸蹲在院子里猛抽旱烟，烟头明灭间，烟灰簌簌落在地上。“月兰，砌墙动静太大，村里人得嚼舌根。” 爸爸声音沙哑，碾灭烟头的手有些发抖，“再说，这墙一砌，我在杨家可就真成了不孝子了。”

妈妈却剧烈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杨学峰！你看看镜子里的我，哪还有个人样！” 她抓起桌上的药瓶狠狠砸在地上，玻璃碴子西溅，“这些年，我喝的药比吃的饭都多！可他们呢？变着法儿地往我心口捅刀子！” 她抹了把嘴角的血沫，眼中满是绝望与不甘，“你要是怕被说不孝，就当没娶过我！咱们现在就去打离婚证，让我回娘家自生自灭去！”

第二天，爸爸像上战场的士兵，硬着头皮去找爷爷奶奶。爷爷的烟袋锅子敲得八仙桌咚咚响，震得墙上 “家和万事兴” 的牌匾都歪了：“你个狼心狗肺的！砌墙？这是要把老子的家产劈两半？！当年供你读书、娶媳妇，老子这把老骨头都快累散架了，现在倒好，翅膀硬了就想分家了？”

爸爸梗着脖子，脸涨得比院里的石榴还红：“当年盖这六间房，我累得吐了三回血！寒冬腊月在工地扛水泥，肩膀都磨得见了骨头！现在日子稍微好过点，就要被当成印钞机？我媳妇都快被他们逼死了，你们是一点都不心疼，你们不疼，我疼”。

奶奶突然拍着大腿哭嚎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老天爷啊！养了个要跟亲爹娘分家的逆子！早知道生下来就该把你扔到河里去！” 二婶在一旁假惺惺地抹着眼泪，实则眼神里满是算计：“大哥，这墙一砌，外人还以为咱老杨家苛待你们呢！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好好说？再说了，大嫂这病啊，也是个无底洞……”

爷爷气得抄起拐棍就砸，“啪” 地一声把暖壶胆都震碎了，茶水在地上蔓延开来：“要封墙，先签断亲书！以后活着不养死了不葬，咱断绝关系！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爸爸的手死死攥着断亲书，指节发白，声音里带着颤抖：“爹，您非要逼我到这一步？咱们可是血浓于水的亲人啊！”

“逼你？是你忘恩负义！” 爷爷怒目圆睁，脖子上青筋暴起，“签了字，就别认我们！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空气仿佛凝固，只有奶奶的哭嚎声在屋里回荡。最后爸爸咬着牙，用记账的圆珠笔在纸上狠狠划拉，每一笔都像是在割裂自己的心，墨水浸透纸张，晕开的墨点像心上滴的血。

“断就断！” 他把断亲书摔在桌上，眼眶通红，“但这墙，我非砌不可！我就算背上不孝的骂名，也要护我媳妇周全！”

从此，两家中间竖起一堵冰冷的砖墙，可墙里的妈妈，终于能在洒满阳光的院子里，安静地喝一碗不被打扰的药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