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诗会沸腾

与他宁景宸，自此恩断义绝，再无半分瓜葛！我不是谁的影子，我要做我自己！做宋世子明媒正娶、堂堂正正的夫人！

夏颜，你该醒了。

暮春时节，揽月阁的诗会正酣。窗外是沉沉暮色，阁内却灯火通明，暖融如昼。空气中浮动着清雅的墨香、若有似无的脂粉气，还有陈年佳酿的醇厚芬芳。雕梁画栋间，人影幢幢，衣香鬓影，低语浅笑与抑扬顿挫的吟诵声交织成一片文雅的喧嚣。

我坐在靠近窗边的位置，一身素雅的雨过天青色软烟罗衣裙，乌发松松挽起，簪了一支素净的玉簪花。周遭的热闹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垂眸看着面前素白宣纸上自己方才写下的诗句，指尖无意识地着温润的玉镇纸。新墨未干，字迹清丽娟秀，带着一股力透纸背的孤峭之气：

《暮春感怀》

深院锁春寒，孤灯照影单。

落花空有意，流水自潺湲。

云外无青鸟，风中有玉兰。

此心何所寄，明月满阑干。

我身边坐着几位相熟的闺阁小姐，其中一个鹅黄衣衫的姑娘探头过来，轻声赞道：“颜姐姐，你这首真好。尤其‘云外无青鸟，风中有玉兰’，既清冷又暗含生机，真真是绝了！比那些只会堆砌辞藻的强太多！”

我唇边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摇了摇头：“不过是些闺中闲愁，随手涂鸦罢了，当不得真。” 抬眼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寂寥。我确实无心争胜，只是心中郁结，借笔墨稍作疏解。

然而，这无意争春的诗句，却如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悄然荡开了涟漪。几位须发皆白、德高望重的诗会评判夫子传阅着诗笺，捻须沉吟片刻后，眼中都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激赏。

其中一位姓李的老翰林，声音洪亮，带着金石之韵，当众吟诵了一遍，随即抚掌赞叹：“好！好一个‘落花空有意，流水自潺湲’！以无情之流水衬落花之有意，意境顿出！更难得是这结句‘此心何所寄？明月满阑干’，孤高自许，情思邈远，余韵悠长啊！夏姑娘才情，老朽佩服！”

李翰林这一赞，如同在滚油里滴入一滴冷水，整个揽月阁瞬间沸腾起来。方才还只是小范围传阅的诗笺，立刻成了众人争相观摩的焦点。

“果然是好诗！清丽脱俗，不落窠臼！”

“这‘风中有玉兰’一句，看似写景，实则自喻孤芳，妙极！”

“夏小姐竟有如此才情！往日倒是深藏不露了！”

惊叹与赞誉从西面八方涌来，无数道目光聚焦在我身上。微微蹙眉，有些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瞩目，脸颊上泛起一层薄薄的红晕，下意识地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她只想安静地待着，这些赞誉反而让我如坐针毡。

阁中一角，远离中心灯火的阑珊处，高大的紫檀木柱投下浓重的阴影，几乎将角落完全吞没。宁景宸便立在这片阴影里。他一身玄色锦袍，领口和袖口用极细的银线绣着繁复的暗云纹，几乎与周遭的暗色融为一体。修长的手指间随意地拈着一只薄胎青玉酒杯，杯中美酒潋滟，映着远处跳动的烛火，在他深不见底的眸中投下几点幽微的光。

他遥遥望着窗边那个雨过天青色的身影，看着她被众人目光包围时那细微的窘迫和闪躲。她脸颊上的那抹红晕，在摇曳的灯火下，像初绽的桃花瓣，带着一种不自知的、惊心动魄的柔媚。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极淡，也极冷，浮现在他紧抿的唇角。

“颜颜……” 低沉的声音几不可闻，在喧闹的背景音里瞬间消散。他仰头，将杯中清冽的酒液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滑入喉间，却丝毫未能压下心头那点骤然升腾起的、带着独占意味的燥热。她是他精心收藏在暗室中的稀世明珠，如今这明珠的光华，竟被如此多陌生的、贪婪的目光所觊觎。这感觉，如同自己的领地被侵犯，让他浑身的血液都隐隐躁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