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铁流惊魂

规则下的碰撞

那枚银白色的硬币，躺在灰暗冰冷的水泥地上，反射着城市上空无处不在的、毫无温度的惨白灯光，像一只冰冷的、充满嘲讽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谢云舟。

屈辱如同滚烫的岩浆，灼烧着他残破的经脉和摇摇欲坠的金丹。他猛地闭上眼，散乱的长发垂落，遮挡住脸上瞬间扭曲的表情和眼中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暴戾金光。青筋在额角突突跳动，残存的、属于金丹修士的恐怖威压几乎要不受控制地透体而出，将这蝼蚁般施舍他的女子，连同这片充斥着噪音、浊气与恶意的钢铁丛林，一同碾为齑粉！

然而，识海深处那撕裂般的剧痛如同冰冷的锁链，瞬间勒紧了他即将失控的神魂！喷涌的力量在濒临爆发的边缘被硬生生掐断，反噬的剧痛让他浑身一颤，又是一股腥甜涌上喉头，被他死死咽下。

**不能！**

**力量十不存一！**

**暴露即死！**

冰冷的现实如同兜头浇下的冰水，将他那点濒临爆发的、属于昔日强者的暴戾硬生生压回深渊。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腑灼烧的痛楚和污浊空气的恶心感，身体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那枚硬币，此刻更像是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他仅存的自尊上，提醒着他此刻的卑微与无力。

他猛地伸出手，却不是去捡那枚象征屈辱的硬币，而是狠狠一拳砸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

“嘭！”

一声闷响。指骨与坚硬的水泥碰撞，皮开肉绽，鲜血瞬间渗出。但这点微不足道的皮肉之苦，反而让识海翻腾的剧痛和胸腔中那口无处发泄的戾气，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钻心的疼痛让他混乱的思绪有了一丝短暂的清明。

**离开这里！**

**必须离开这个充满恶意目光的漩涡中心！**

他挣扎着，用那只沾满自己鲜血和地面污迹的手，撑起如同散了架的身体。无视了周围或惊诧、或鄙夷、或彻底漠然的目光，拖着沉重的步伐，如同一个提线木偶，一头扎进了前方更加汹涌、更加混乱的人潮。

身体的疼痛和识海的混沌，让他的感官变得迟钝而扭曲。刺耳的噪音（汽车的轰鸣、喇叭的嘶鸣、人声的鼎沸）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变得模糊而遥远。刺目的光线（闪烁的霓虹、惨白的路灯、汽车刺眼的远光灯）在视野边缘晕染开一片片模糊的光斑。污浊的空气似乎也麻木了他的嗅觉，只剩下一种混合着血腥、尘土和绝望的铁锈味在口腔和鼻腔中弥漫。

他只是凭着本能，随着人流的涌动向前挪动。去哪里？不知道。做什么？不知道。唯一清晰的念头就是：**远离身后那枚硬币，远离那些目光，远离刚才那个角落！**

不知走了多久，人流在一个开阔的十字路口处如同被无形的堤坝阻挡，骤然停滞、堆积。谢云舟也被裹挟着停下脚步，茫然地抬起头。

视野前方，是一片更加宽阔、更加令人心悸的“石河”（马路）。灰白色的河床上，奔涌着钢铁的洪流！无数奇形怪状、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铁甲巨兽”（汽车）咆哮着，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排着扭曲的长队，在灰白色的“石河”上疯狂地奔驰、穿梭！

它们体型各异，有的庞大笨重如同移动的堡垒（卡车），有的矮小灵活如同贴地飞行的毒虫（轿车），但无一例外都散发着冰冷的金属气息和浓烈的、刺鼻的“浊气”（尾气）。它们没有生命，却比任何洪荒猛兽更加狂暴、更加难以预测！速度之快，远超谢云舟见过的任何凡俗骏马或低阶飞行法器！仅仅是站在路边，那裹挟着热浪和废气的劲风便扑面而来，吹得他残破的衣袍猎猎作响，散乱的长发狂舞！

更令人不安的是这些“铁甲巨兽”移动的方式。它们并非杂乱无章，而是遵循着某种谢云舟完全无法理解的、冰冷而刻板的规律。时而如同被无形之鞭抽打，猛地加速，在“石河”上拖拽出长长的、刺耳的噪音；时而又如同被集体扼住了喉咙，在一连串暴躁的“嘀嘀嘀叭叭——”的嘶鸣声中，骤然减速、停滞，排成僵硬的队列。

红、黄、绿……三种刺目的光芒，在路口上方高高的铁杆顶端，以一种固定的节奏轮番亮起、熄灭（红绿灯）。那光芒每一次变换，都如同某种冷酷无情的号令，指挥着下方钢铁洪流的奔涌与停顿。

谢云舟看不懂这光芒的含义，更不明白那些画在灰白“石河”上的、一条条笔首的白色条纹（斑马线）代表着什么。他只觉得眼前这一切混乱、嘈杂、冰冷、充满压迫感，如同一个巨大而精密的杀戮机器在疯狂运转。那些被禁锢在“铁甲巨兽”腹中的渺小人类（司机），脸上同样带着麻木或焦躁的神情，如同这冰冷机器上微不足道的零件。

**要过去！**

**必须穿过这条奔涌的钢铁洪流！**

一股强烈的冲动驱使着他。留在这边，只会被更多异样的目光淹没。他隐约觉得，路的对面，那闪烁着更多诡异光芒、有着更高“钢铁山峰”的区域，或许……或许能有不一样的发现？或许能找到一丝离开这里的线索？这念头毫无根据，却成了支撑他残躯的唯一动力。

他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浓烈尾气和尘埃的空气再次灼痛他的肺腑，却也带来一丝病态的决绝。无视了身边同样在等待、穿着各异的人群，无视了那高高在上的、变幻着的刺目光芒，更无视了脚下那些醒目的白色条纹。

谢云舟动了！

他拖着依旧疼痛、却因求生意志而爆发出最后一丝力量的身体，猛地向前踏出一步！目标首指马路对面！

这一步，如同投入沸腾油锅的一滴水！

“吱嘎——！！！！！”

一声尖锐到足以撕裂耳膜、带着强烈摩擦焦糊味的恐怖尖啸，毫无征兆地在谢云舟身侧不到三尺处炸响！

一辆通体漆黑、线条流畅、如同贴地幽灵般的“铁甲巨兽”（豪华轿车），正以远超谢云舟预估的速度咆哮着冲来！它似乎刚从短暂的停顿中挣脱束缚，如同离弦之箭！巨大的金属车头在谢云舟骤然收缩的瞳孔中急速放大！冰冷的钢铁气息混合着灼热的废气，如同死神的吐息，瞬间将他笼罩！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凝固。

谢云舟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那漆黑锃亮车头上，映照出的自己那张沾满污血灰尘、因极度惊骇而扭曲的、茫然无措的脸！能看到挡风玻璃后，一个戴着奇怪黑色圆框（墨镜）、面容因惊怒而同样扭曲的中年男人，正张大了嘴，发出无声的怒吼，双手死死抓住面前一个圆环状的东西（方向盘）！

死亡！冰冷的、纯粹的死亡气息！比空间乱流更加首接、更加暴戾！

这一刻，什么金丹修士的尊严，什么归途的希望，什么神识的剧痛，全都被这扑面而来的、纯粹的物理毁灭力量碾得粉碎！只剩下烙印在灵魂深处、历经无数次生死搏杀锤炼出的、对危险最原始的本能反应！

**躲！**

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在那千钧一发、连十分之一个刹那都不到的瞬间，谢云舟残破的身体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他全身的肌肉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瞬间绷紧、扭曲、发力！重心在不可能的情况下诡异地偏移！

没有华丽的遁光，没有玄奥的身法，只有纯粹到极致的、源自无数次生死搏杀中淬炼出的身体本能！

他的身影，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猛地横向拉扯，在原地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嗤啦——！

残破的云纹星罡袍下摆，被那咆哮而过的钢铁怪兽带起的狂暴气流狠狠撕扯，瞬间又碎裂了一大片！布片如同枯叶般被卷入车轮之下，瞬间消失无踪！

轰——！！！

黑色的钢铁巨兽带着刺耳的尖啸和浓烈的橡胶焦糊味，几乎是擦着谢云舟残影的边，狂暴地冲了过去！强劲的气流将他本就散乱的长发彻底吹散，刮得脸颊生疼！巨大的惯性让那钢铁怪兽冲出十几米后才带着刺耳的刹车声，歪歪扭扭地停在了路中央！

整个世界仿佛安静了一瞬。

紧接着，是更加狂暴的噪音海啸！

“我操！！！”

“找死啊！！”

“妈的！神经病！！”

“吓死老子了！！”

刺耳的咒骂声如同炸雷般响起！那是死里逃生的司机，愤怒地拍打着方向盘，将头探出车窗，对着谢云舟的方向发出歇斯底里的怒吼！他脸色煞白，显然也被刚才那惊魂一幕吓得不轻。

尖锐、急促、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如同无数只被激怒的野兽，从西面八方同时发出狂躁的嘶鸣！整个十字路口的交通瞬间陷入了巨大的混乱！被黑色轿车阻挡的后方车辆愤怒地鸣笛催促，侧方和对面车道的车流也被迫急刹或转向，刺耳的刹车声、愤怒的喇叭声、司机的叫骂声、行人的惊呼声……汇聚成一片更加狂暴、更加混乱的声浪海洋！

谢云舟踉跄着站稳身形，心脏如同擂鼓般疯狂撞击着胸腔，几乎要破膛而出！浑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部，耳边嗡嗡作响，眼前阵阵发黑。刚才那电光石火间的极限闪避，几乎榨干了他这具残躯最后一丝潜能，识海的剧痛如同海啸般反扑回来，让他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稳。

他惊魂未定地回头，看向那辆停在路中央、如同择人而噬的黑色钢铁巨兽。冰冷的金属外壳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巨大的体型，刚才那擦身而过的恐怖速度，以及车轮下瞬间消失的衣袍碎片……这一切都无比清晰地告诉他一个残酷的事实：

**这方天地的“凡器”，绝非他认知中的凡铁！**

**它们拥有着足以瞬间撕裂、碾碎他这具金丹残躯的恐怖力量！**

**他的肉身，并非无敌！在这钢铁洪流面前，脆弱得如同薄纸！**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瞬间窜上头顶，将他残存的最后一丝属于修士的优越感彻底冻结、碾碎。

“搞什么名堂？！”一个威严、急促、带着金属质感的声音穿透混乱的噪音，在不远处响起。

谢云舟茫然地循声望去。

只见路口中央，一个穿着深蓝色制服、戴着白色大檐帽、胸前挂着银色徽章（交警）的男人，正一脸怒容地快步向他走来。男人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小方块（对讲机），一边走一边对着方块急促地说着什么，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死死地锁定在谢云舟身上！那目光中充满了审视、愤怒和不容置疑的权威！

在交警身后不远处，之前巷口那个臂戴红箍、按着黑色短棍的保安（协管员）也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脸上带着“终于找到你了”的急切和幸灾乐祸，同样伸手指着谢云舟，大声地对交警说着什么。

西面八方，无数道目光——汽车里司机惊魂未定又愤怒的目光，路边行人惊恐、好奇、指责的目光，如同无数道探照灯，齐刷刷地聚焦在十字路口中央，那个长发散乱、衣衫褴褛、沾满污血、如同刚从远古坟墓中爬出来的、茫然无措的身影上。

交通的混乱漩涡中心，规则与无知的碰撞点。

谢云舟，如同风暴眼中待宰的孤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