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菇与银针2

【叁·血痕疑云】

雨渐渐停了，天边露出一抹残阳。晚晴帮着王婶收拾屋子，闻到角落里有股奇怪的气味——不是毒蝇伞的甜腥，而是一种混合着泥土和腐朽木头的味道，像极了……像极了药圃深处那口废井周围的气息。她悄悄走到后窗，看见泥地上有几个模糊的脚印，比寻常孩童的脚印大些，鞋印边缘似乎沾着红泥。

“晚晴姑娘，喝碗糖水吧。”王婶端来一碗红糖水，眼圈还是红的，“要不是你和苏姨娘，小石头就……”

晚晴接过碗，指尖触到温热的陶碗，心里却冰凉。她想起母亲袖口的红印，想起那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想起《百草手记》里“毒蝇伞常与解毒草共生”的记载，可后山林子里，明明没有金银花生长。

苏姨娘在收拾药箱，银簪插回发髻，螺钿镯在残阳下闪着幽光。晚晴走过去，帮着她把银针收进牛皮针囊，忽然发现针囊内侧绣着朵苏木花，花心处用银线绣着个极小的“康”字——与侯府主母王氏腕镯内侧的刻字一模一样。

“娘，”晚晴低声问，“小石头怎么会误食毒蝇伞？后山里……”

“山里的事，哪说得准。”苏姨娘打断她，合上针囊的动作快了些，“收拾好就回去吧，天快黑了。”她转身时，晚晴清楚地看见，她袖口的红印比刚才更明显了，形状不规则，像是谁用指尖蘸了血，随意抹上去的。

守园老丈挑着水桶从井边走来，看见晚晴，停下脚步：“姑娘，老夫人叫你去前院，说……说来了个货郎，卖南海的小玩意儿。”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眼角的皱纹在暮色中像刀刻的一样深。晚晴注意到他水桶里漂着半片螺钿，蓝紫色的光在水面一闪，与母亲镯子上的纹路分毫不差。

【肆·残阳密语】

回到家时，夕阳正将药圃染成金红。苏姨娘坐在窗前，对着光看那枚银簪，簪尖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几乎看不见的黑锈。晚晴端来热水，看见母亲正在擦拭针囊上的苏木花，指尖在“康”字上停留了很久。

“娘，你的手……”晚晴指着她袖口的红印。

苏姨娘放下针囊，挽起袖子。那片红印果然是血迹，己经半干，呈现出暗褐色，边缘有些许皲裂，像是伤口反复裂开过。“早年采药时划的，”她轻描淡写地说，“下雨天水滑，摔在石头上了。”

晚晴却盯着那伤口，形状蜿蜒，像条小蛇，与毒蝇伞的菌柄纹路惊人地相似。她想起《百草手记》里关于“毒伤”的记载：“毒入血脉，伤口色暗红，久不愈合，需以毒攻毒。”

“娘，你是不是……”

“去把晒干的艾草收进来。”苏姨娘打断她，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今晚可能还要下雨。”

晚晴走到药架前，拿起一捆艾草，却发现艾草下面压着半片毒蝇伞的菌盖，红得像血，边缘有被啃食过的痕迹。她心里猛地一跳，想起小石头陶碗里的毒菇，似乎比寻常的毒蝇伞更大、颜色更艳。

守园老丈的灯笼从药圃那头飘过来，灯光下，他袖口的青铜令牌若隐若现，牌面上“百草”二字的笔画里，嵌着半片细小的螺钿，恰与母亲腕镯上那道若隐若现的裂痕严丝合缝。老丈将灯笼挂在梨树上，灯光照亮了树下的泥土，那里有几个模糊的脚印，和王婶家后窗的脚印一模一样，鞋印深处，似乎还嵌着半粒暗红的沙子。

掌灯时分，苏姨娘在灯下翻看《百草手记》，晚晴端着一碗刚熬好的苏木水进来——那是用雌苏木熬的，颜色比晨雾中的朝霞更烈，像燃烧的血。她看见母亲正在看“毒蝇伞”那一页，书页边缘有母亲早年的批注：“此毒与南海‘噬心蛊’气味相似，中者心脉渐衰，外表如中毒。”

“娘，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晚晴的声音发颤。

苏姨娘合上书本，指尖按在“噬心蛊”三个字上，仿佛要将它们揉进纸里。“有些事，你现在不必知道。”她抬起头，眸光在灯下显得异常深沉，“记住，以后再遇到不明来历的草药，尤其是南海来的，一定要先辨雌雄，再闻气味。”她腕间的螺钿镯轻轻晃动，在灯影下划出一道蓝紫色的光，如同深海里一闪而过的鱼影，转瞬即逝。

窗外的药圃在夜色中沉寂，只有艾草在露水中轻轻呼吸。晚晴看着母亲鬓角的白发，看着《百草手记》里关于“噬心蛊”的记载，忽然明白，小石头中的或许不是毒蝇伞，而是更深、更毒的东西。而母亲袖口的血痕，和那枚绣着“康”字的针囊，似乎都指向一个被浓雾笼罩的过去，一个与南海、与侯府、与那枚螺钿镯息息相关的秘密。

她悄悄走到药圃，在老梨树下的脚印旁蹲下，用指尖挖开泥土。果然，在湿泥深处，埋着半粒暗红的沙子，沙粒表面有细小的孔洞，像极了南海特有的“噬心蛊”虫卵外壳。晚晴猛地缩回手，只觉得一股寒意从指尖窜上脊背，比毒蝇伞的毒性更烈，比深夜的雨雾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