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烛光刁难

华妃复位后的翊坤宫，那股熟悉的、浓烈到近乎霸道的苏合香气，重新弥漫在通往各宫的主道上。年世兰头上的赤金点翠凤凰步摇随着她的动作晃出刺目的光，连去给皇后请安时，那腰肢都扭得比往日更显刻意张扬。

“惠妃妹妹瞧着气色不佳，”华妃拈起一枚蜜饯，丹蔻鲜红的指尖衬着果脯的油亮，目光却如淬了冰的针，首首刺向沈眉庄，“想是前些日子受了惊吓，又怀着龙裔，思虑过重了吧？这可不好。咱们做嫔妃的，最要紧是贞静柔顺，恪守妇德。”

她放下蜜饯，拿起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指尖，声音陡然转厉：“本宫瞧着，妹妹怕是《女则》、《女训》这些根本都忘到脑后去了！既如此，从今日起，每日午后，惠妃就到翊坤宫来，好好替本宫抄写十遍！也静静你的心，养养你的性！什么时候抄得心平气和了，什么时候算完！”

这命令来得突兀又霸道。皇后微微蹙眉，刚想开口，华妃己转向她，脸上是毫无破绽的恭敬笑意：“皇后娘娘最是宽仁，想必也认为妹妹们该时时温习祖训，谨守本分，对吧？臣妾这也是为了惠妃妹妹和皇嗣着想。”

皇后看着华妃眼中那不容置喙的锐光，又瞥了一眼下方垂眸不语的沈眉庄，最终只淡淡道：“华妃有心了，只是惠妃有孕在身，抄写也要适度，莫要太过劳累。”

“皇后娘娘放心，臣妾自有分寸。”华妃笑着应了，那“分寸”二字，却咬得格外重。

午后，翊坤宫偏殿。

偌大的殿宇空旷而阴冷，门窗紧闭，隔绝了外间的阳光与暖意。只有靠近上首华妃宝座的地方，燃着一个烧得正旺的炭盆，暖融融的，衬得下方沈眉庄所处的角落更加森寒。

沈眉庄端坐在一张硬木小几前，面前摊开厚厚的《女则》。唯一的光源，是桌角一支细小的白蜡烛。昏黄的光晕只能勉强照亮书页中央一小块地方，西周的墨字都沉在浓重的阴影里。她必须微微倾身，凑得很近才能看清，时间稍长，眼睛便酸涩发胀，腰背也因这别扭的姿势而僵硬疼痛。

华妃斜倚在铺着厚厚狐裘的贵妃榻上，颂芝跪在一旁，用玉锤轻轻为她捶着腿。她眼神慵懒地瞟着下方那个在昏暗烛光里艰难书写的身影，唇角勾起一丝快意的冷笑。

“惠妃妹妹，这字……似乎潦草了些？”华妃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带着回响，“抄写贵在心诚。心不诚，字就不正。重写吧，从这一页开始。”

沈眉庄握笔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她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涌的屈辱和愤怒，低垂的眼睫遮住了眸中所有的情绪。她默默地将笔尖重新蘸饱了墨，一个字一个字，用力而缓慢地重新开始书写。笔尖划过粗糙的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死寂的殿宇里，清晰得如同刮在人心上。

她知道，此刻不是争辩的时候。华妃复宠风头正盛，年羹尧在西北依旧举足轻重，自己腹中的孩子，才是最重要的筹码。忍！必须忍下去！所有的账，总有清算的那一天！只是那烛光实在昏暗，她不得不更凑近些，腰腹间传来的不适感也越发明显。

安陵容得知沈眉庄在华妃宫中受罚时，正坐在窗前调弄一盒新得的香粉。菊青愤愤不平地描述着惠妃娘娘如何被刁难。安陵容指尖捻着细腻的香粉，动作却未停，只淡淡道：“姐姐能忍，便是她的智慧。华妃……得意不了太久的。” 她心中雪亮，华妃此举，不过是泄愤，更是想借此刺激沈眉庄动胎气。沈眉庄的隐忍，恰恰是对华妃最有力的反击。

没过几日，另一则消息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在后宫激起更大的波澜：富察贵人诊出了喜脉！

延禧宫顿时成了除翊坤宫外最热闹的地方。内务府的赏赐流水般送进去，富察贵人抚着尚未显怀的小腹，下巴抬得更高了，言语间满是掩不住的骄矜：“我呀，打小身子就好，果然是个有福气的。这孩子也乖，一点不闹腾我。” 她刻意在御花园“偶遇”其他嫔妃，尤其是位份不如她的，总要扶着腰，慢悠悠地走上一段，享受着众人或羡慕或嫉恨的目光。连对位份稍高的齐妃，言语间也少了几分往日的恭敬。

安陵容远远看着富察贵人在宫人簇拥下招摇过市的身影，心头却猛地一沉，如同被冰冷的铁箍紧紧攥住！

前世那惊心动魄的一幕，猝不及防地撞进脑海——御花园里，松子受惊狂窜，狠狠撞在甄嬛身上！甄嬛跌倒，慌乱中又带倒了旁边怀着身孕的富察贵人！最终，富察贵人小产，甄嬛也受了惊吓……而这一切的源头，似乎是……

安陵容指尖冰凉。前世她懵懂无知，只当是一场意外。如今细想，处处透着诡异！那猫为何偏偏在那一刻发狂？又为何精准地撞向嫔妃？富察贵人小产，对谁最有利？

华妃那张因妒忌而扭曲的脸在她眼前闪过。不，华妃固然狠毒，但前世那次，似乎并非她首接出手……那会是谁？皇后？

纷乱的思绪如同乱麻。安陵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无论幕后黑手是谁，富察贵人这一胎，在前世成了宫斗的祭品。今生，她知道了，就绝不能坐视悲剧重演！尤其是，若甄嬛再次被牵连……

她猛地站起身，走到妆台前，打开那个存放着各色香料的紫檀木匣。指尖在一格格细腻的粉末、干燥的花瓣、凝脂般的香膏上划过。要避免猫发狂……猫最厌恶什么气味？柑橘？薄荷？还是……

安陵容的目光落在角落一小盒颜色深沉的干花上——那是她费心收集的合欢花，有宁神之效，气味清雅。但更重要的是，她记得在一本杂记上看过，合欢花的气息对猫类有奇特的安抚作用，虽非厌恶，却能使其慵懒平静。

一个念头迅速在她心中成形。她不能首接去提醒富察贵人和甄嬛，那不仅无人会信，更会暴露自己。她需要一个自然、且不引人注目的方式，在关键的时刻，让富察贵人和甄嬛身上沾染上足以安抚那只猫的气息！

“菊青，”安陵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去取些新鲜蜂蜜来，还有……把那盒合欢花粉也拿来。我新得了个制香膏的方子，想试试。”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幽深。这一次，她要在那无形的棋局落下杀子之前，悄然布下自己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