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深市

凉爽的堂屋里，何家豪带来的“好东西”暂时放在一旁。

几人围坐着，何伯沏上了一壶消暑的凉茶。氤氲的茶香中，话题自然地从家长里短，转到了何家豪这些年的经历上。

凌熙安静地坐在一旁，小口啜着微苦回甘的凉茶，耳朵却仔细地捕捉着他们的对话。

通过这些碎片化的、带着浓浓乡音和笑语的交谈，他渐渐拼凑出了这位新认识的“家豪哥”的形象：

原来，何家豪和何旭安是光着屁股在沙滩上一起摸鱼抓蟹、在渔村里一起疯跑长大的发小。

两人情同手足，关系比许多亲兄弟还要铁。只是，和后来考上高中、读了大学的何旭安不同，何家豪很早就清楚自己不是读书的料。

“我一看书本上的字，就跟看天书似的，脑壳疼！”何家豪自己笑着调侃，拍了下大腿，“不像旭安这小子，脑子灵光！我就知道，我啊，还是得靠这双手吃饭实在！”

于是，初中一毕业，何家豪就和其他几个同样不想继续念书的同乡伙伴一起，背上简单的行囊，踏上了外出打工的路。这些年，他辗转于各个城市，什么苦活累活都干过：

工地上扛过钢筋、拌过水泥，晒脱了几层皮；

装修队里刷过墙、铺过地砖、装过水电，练就了一身扎实的手艺。

“豪仔这孩子，实诚！干活认真，不惜力气！”何伯在一旁补充道，语气里满是赞赏和心疼，“他那些朋友啊，老板啊，只要是知道他能干、肯干的活，都乐意找他！为啥？放心啊！”

何家豪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嘿嘿一笑：

“何伯您过奖了，就是混口饭吃，有多大劲使多大劲呗。”

凌熙默默听着，看着何家豪那晒得黝黑却笑容坦荡的脸，还有那双骨节分明、布满老茧和细小伤痕的大手。

何伯接着说起今年西月份的事：

“说起来，西月份那会儿，家豪刚做完南边一个大工程回来，在家歇着。那阵子我老毛病犯了，腿疼得下不了地，还是多亏了他！” 何伯指了指自己的腿，感激地看着何家豪，“二话不说，背着我就往镇医院跑，挂号、排队、拿药，跑前跑后，比亲儿子还周到！在医院陪了我大半天，连口水都顾不上喝。”

何家豪摆摆手：

“何伯您说这干啥！您看着我长大的，就跟自家长辈一样！这点小事不是应该的嘛！”

何伯感慨地叹了口气：

“唉，那会儿旭安还在学校，不在家。要不是家豪在，我这把老骨头可就遭罪咯！”

凌熙注意到，何旭安听到这里，看向何家豪的眼神里也充满了深深的感激。

之后何家豪接到一个工作，还没来得及与何旭安打招呼便去了上班。

这次回来，何家豪说要休息半个月，半个月之后要去一个深市那里做装修。

“深市”这个词让凌熙心中微微一动。

那是一个他从何旭安偶尔提及和电视新闻里听到过的、遥远而繁华的大都市的名字。他不由得看向何旭安，只见何旭安也露出了然的神色，点点头：

“深市好，机会多，家豪哥你这手艺，到哪都吃得开。”

夜色深沉，海浪声透过敞开的窗户，温柔地拍打着寂静。

何旭安房间里亮着台灯，暖黄的光晕笼罩着书桌。他正全神贯注地盯着生命环投射出的那片悬浮光幕，上面流淌着由奇异符号转换成的、何旭安能勉强理解的基础算法概念和流程图。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凌熙没有敲门，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身影被门框切割成长长的影子，投在房间的地板上。

他看着灯下何旭安专注而略带苦恼的侧脸，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闪烁着思考的光芒。

过了片刻，凌熙才轻声开口，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旭安。”

何旭安闻声，有些茫然地抬起头：

“嗯？凌熙？怎么了？还没睡？”

凌熙走进房间，没有靠近书桌，而是停在了灯光边缘的阴影里。他看着何旭安手中那本写满“天书”的笔记，又看向他因为努力理解而显得有些疲惫却依旧明亮的眼睛，心中那个盘旋了许久的念头，终于清晰地浮现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首视着何旭安：

“旭安，你有想过……去深市进修，系统性学一下计算机吗？”

“进修？” 何旭安明显愣了一下，握着笔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

凌熙点了点头，神情认真而郑重，他向前走了一小步，让自己完全沐浴在台灯温暖的光晕下：

“对，进修。”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笃定的力量，“我看了很久，你学得很用心，也很聪明。但是……”

他指了指光幕上那些复杂的逻辑结构和何旭安笔记上那些反复修改的注释，“这些基础的东西，靠我们自己摸索，靠我这点‘翻译’过来的零碎知识，效率太低了，而且很容易走偏。”

他顿了顿，看着何旭安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继续说道：

“家豪哥今天提到深市，我才想起来。深市是你们这里科技最发达的地方之一，那里有很多很好的学校和培训机构，专门教计算机，教编程，教做游戏。如果……如果你能去那里，接受系统性的训练，有专业的老师指导，有完备的课程体系，有实践的环境……” 凌熙的眼神亮了起来，仿佛看到了那个场景，“以你的热情和悟性，一定能学得更快、更扎实，能真正把那些想法，变成你手里的代码和屏幕里的世界。”

何旭安看着凌熙明亮的眼睛。

深市……系统性学习……专业的老师……完备的课程……

但转眼间，何旭安的眼神黯淡下去。

“我们这两个月攒了点钱，但是我的钱有一部拿去还债，我身上现在只有西千块，可能两个月都不够花。”

凌熙静静地听着，没有立刻反驳。

他走到何旭安身边，蹲下，轻轻握住了何旭安放在膝盖上、微微有些冰凉的手。他的手指修长而有力，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

“钱的事我这里也有，上次办了个存折，除了日常的花销、买了一辆摩托车，其他都没怎么花，现在卡上应该还有五万。”

何旭安抬头，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凌熙伸出食指抵住何旭安的嘴唇。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这钱也不单单为了你我也想去大城市进修一下。”

何旭安疑惑地看着他。

“我想着这样下海抓鱼也不是事，有次听到广播剧上面说，国家现在大力发展渔业，我想要在海边建一个渔场，能让顾客捕鱼，再建一个度假酒店，这种方式在我们那个世界很盛行，但是我不太清楚具体构建。”

何旭安听得怔住了，他没想到凌熙竟有如此长远的规划。

凌熙看着他，继续说道：“去深市，你可以学计算机，我也能去了解渔场和度假酒店的构建知识。我们一起去，相互照应，说不定还能闯出一番事业。”

何旭安内心开始动摇，深市是个充满机遇的地方，那里有他渴望的专业知识和更广阔的发展空间。但他又有些担忧，毕竟这是一个全新的挑战，未知的困难太多。

凌熙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握紧他的手，鼓励道：“旭安，我们一起努力，一定可以的。而且有生命环的帮助，我们会比别人更有优势。”

何旭安看着眼前坚定的凌熙，他缓缓点了点头，说道：“好，我们一起去深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