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九章 台风

清晨的光线被厚重的铅灰色云层吞噬，透出一种压抑的昏沉。

海风不再带着昨日的清爽，而是变得狂躁起来，卷着咸腥的气息，猛烈地拍打着窗户，发出呜呜的呼啸。

楼下客厅里，何伯惯常收听早间新闻的收音机正发出声音，但信号显然受到了强烈干扰：

“沙沙……滋……今日天气预报……沙……受强热带风暴‘山竹’外围环流影响……沙沙……我市沿海地区将迎来强风及暴雨天气……沙……台风蓝色预警信号现正生效……沙沙……请各位市民注意安全……沙……避免前往海边、水边等危险区域……沙沙……加固门窗，做好防风防雨准备……沙沙……”

断断续续、夹杂着刺耳电流杂音的播报声，像冰冷的针，刺破了小屋里残留的温馨满足的余韵。

何伯从小在海边长大，早己对台风的到来见怪不怪。

他早早的叫何旭安于凌熙准备好，这几天台风过境需要的吃食，这几天最好还是待在家里比较好，风大雨大，到外面也走不远。

何旭安煮好饭，厨房里何伯在操劳。

何伯说要给凌熙尝尝他们这里的特色吃食——气鼓鱼粥。

气鼓鱼粥：以新鲜大米和“气鼓鱼”为原料，制作时需用钳子把鱼表皮的尖刺一一拔除干净，味道鲜美，被誉为“天下第一粥”。

气鼓鱼那独特的、极其鲜美的滋味，在热力的作用下，丝丝缕缕地渗透到每一粒米、每一滴汤中。厨房里弥漫开一种难以言喻的、勾人魂魄的鲜香，

厨房里飘出香味，气鼓鱼粥做好了。

“来来来！快来吃！”何伯脸上洋溢着满足和期待的笑容，小心地用厚布垫着，将那个滚烫的、冒着腾腾热气的砂锅罐子端到了客厅的饭桌上。

“趁热！趁热！这条鱼新鲜得很，这粥啊，保管鲜得你们舌头都要吞下去！我们海边人管这叫‘天下第一粥’，凌熙，你快尝尝看！”

暖黄的灯光下，乳白浓稠的粥里，点缀着晶莹的鱼肉块和翠绿的葱花，热气氤氲，香气西溢。

何旭安给每人盛了满满一碗。凌熙看着眼前这碗冒着热气、散发着致命诱惑香气的粥，又看看何伯和何旭安期待的眼神，心中充满了暖意。

他小心翼翼地吹了吹，舀起一小勺带着鱼肉和米粥，送入口中。

“好……好吃！”凌熙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落入了星辰，他顾不上烫，又赶紧舀了一勺，一边吹气一边含糊地赞叹，“真的好鲜！比……比生吃鱼还要好吃！”

何伯和何旭安看着凌熙那毫不作伪的惊艳和满足，都笑了起来。何伯更是得意地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子：

“哈哈，没骗你吧？这气鼓鱼粥，可是我们靠海吃饭的人，用命换来的口福！慢点吃，小心烫！”

午饭的暖意和满足感还在胃里萦绕，屋外的天色却己彻底沉沦。铅灰色的雨幕仿佛凝固了一般，厚重地压在天地之间，几乎分不清是白天还是傍晚。

只有偶尔撕裂乌云的惨白闪电，瞬间照亮窗外疯狂舞动的树影和翻涌的浊浪，紧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轰隆！”雷鸣，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劈开。

就在一道格外刺目的闪电过后，伴随着几乎同时炸响的惊雷——

“啪！”

屋内的光线瞬间消失！暖黄的灯光熄灭了。

“嗯？”凌熙在骤然降临的黑暗中发出一声短促的疑问，身体下意识地绷紧。

“没事，停电了。” 何旭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沉稳而平静，带着安抚的意味。紧接着，是窸窸窣窣的摸索声。

很快，“嚓”的一声轻响，一簇温暖而跳跃的橘黄色火苗在黑暗中亮起，照亮了何旭安轮廓分明的侧脸。

是火柴。

何旭安就着那点微光，熟练地从抽屉里摸出几根粗壮的白蜡烛。他拿起一根，凑近火苗点燃。

烛光稳定下来，驱散了周围一小片浓稠的黑暗，将三人的影子长长地投射在墙壁上，随着烛火轻轻摇曳。

何旭安摸出屋里的蜡烛拿来火柴点燃，灰蒙蒙的屋子被蜡烛照亮。他拿出放蜡烛的玻璃瓶，斜着蜡烛滴了几滴蜡下去，再把蜡烛固定上去。

何伯见怪不怪，安慰凌熙:“没事的，台风来的时候就是会这样停电。”

何旭安点头，“对，这里靠海，每年都会有好多台风，风太大，电线会被吹动，台风过境的时候经常停电。”

何伯看着何旭安行云流水的动作，脸上是见惯风浪的淡然，他对还有些紧张的凌熙解释道：

“没事的，孩子。台风来的时候啊，风太大，电线杆子摇摇晃晃，电线很容易被吹断或者短路，停电是常有的事。咱们这儿靠海，每年都得经历好几回，习惯了。”

何旭安也点点头，借着烛光检查了一下其他门窗是否关严实：

“对，何伯说得没错。这边基础设施没那么强，台风过境，停电停水是家常便饭。别担心，我们蜡烛备得足，吃的喝的也都有。” 他的声音在烛光和风雨声中显得格外令人安心。

何伯又拿出几根蜡烛，就着何旭安点燃的那根，一一点亮。

几簇温暖的烛光在客厅里亮起，虽然无法驱散所有角落的黑暗，却足以带来光明和暖意，将屋外的狂暴隔绝得更远了些。

“现在停电了，外面又是刮台风下暴雨的，电视看不了，手机信号估计也悬，没什么好玩的喽。” 何伯打了个哈欠，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刚吃饱饭，人也容易犯困。都回去睡个午觉吧！养足精神，等风小了再说。”

凌熙看着跳跃的烛火，感受着屋内虽然昏暗却安稳宁静的气氛，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他点点头：

“嗯，好。”

何伯拄着拐杖，拿着一个小烛台，慢慢走回自己房间。何旭安也拿起固定在玻璃瓶里的那盏“小灯塔”上楼。

何旭安回到自己房间。烛光将房间照亮了一小片区域，窗外依旧是灰蒙蒙的雨幕和偶尔闪过的电光。

他脱下外套，躺到床上，身体习惯性地斜过来，右手臂弯曲垫在头下，望着天花板上被烛光放大的、不断晃动的影子出神。

“扣、扣。”

两声很轻、带着点犹豫的敲门声，在风雨的背景音中清晰地响起。

何旭安立刻清醒了几分，坐起身：

“谁？进来吧。”他的声音带着一点沙哑。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昏黄的烛光从门缝泻入，勾勒出门口那个高挑却显得有些踌躇的身影。

是凌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