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二时辰！

慕梓鸢那如同从灵魂深处榨出的嘶哑低吼，裹挟着焚尽九幽的炽烈意志，在偏殿压抑的空气中轰然炸开！她冰冷颤抖的左手，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扣住萧珩那只同样冰冷、指节修长却毫无生气的手！十指紧扣的瞬间，仿佛有一股无形的电流，穿透了死亡的阴霾，强行贯入那具濒临溃散的躯体！

时间，在偏殿灯火通明、针落可闻的寂静中，被拉长、凝固、扭曲。每一息都如同刀刮在骨头上般难熬。御医们屏住了呼吸，金针悬在腕上，不敢落下，生怕惊扰了这由执念强行维系的脆弱生机。慕巍虎目圆睁，布满血丝的眼球死死盯着儿子灰败的脸庞和女儿苍白染血的侧影，魁梧的身躯绷紧如拉满的强弓，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额角伤口崩裂流下的温热鲜血，顺着慕梓鸢的脸颊滑落，滴在萧珩冰冷的指尖，晕开一小朵刺目的红梅，旋即被那深紫色的死气吞噬。

“呃……”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游丝般的闷哼，骤然从萧珩深紫色的唇间逸出！那声音轻得几乎被殿外呼啸的风雪声淹没，却如同惊雷般在死寂的偏殿中炸响！

紧接着，他那如同断线风筝般微弱到几乎停止的呼吸，竟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重新开始了起伏！虽然依旧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吸气都带着令人心碎的破音，每一次呼气都带出丝丝缕缕带着腥气的黑血，但那代表生命迹象的起伏，却如同黑暗中重新点燃的火种，微弱，却顽强地存在着！

“动了！脉……脉象动了一下！”一首凝神搭脉的孙院正猛地抬起头，浑浊的老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声音因激动而尖锐变调，“快！金针！护住心脉！护住心脉啊！”他枯瘦的手指如同穿花蝴蝶，瞬间将数枚细如牛毛的金针精准刺入萧珩胸前几处关键大穴！

其他御医如梦初醒，立刻扑上前，灌药的、施针的、擦拭黑血的，动作瞬间变得高效而充满希望！那凝滞的、令人窒息的死亡阴影，似乎被这强行续上的一线生机，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

慕梓鸢紧绷到极致的心弦骤然一松，那股强撑着的、如同钢铁般的意志仿佛瞬间被抽空。眼前阵阵发黑，天旋地转，紧握着萧珩的手也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支撑她的，只剩下枭暗中渡入的那股精纯内力和刻入骨髓的不甘！

就在这时！

“嗖——！”

一道极其尖锐、撕裂空气的厉啸声，由远及近，如同流星坠地，瞬间穿透了偏殿紧闭的窗棂！

“笃！”

一枚尾羽犹自震颤的乌黑小箭，带着刺骨的寒意，精准无比地钉在了慕梓鸢身侧不远处的雕花廊柱上！箭簇下方，牢牢系着一个用冰蚕丝包裹、仅有拇指大小、散发着奇异寒气的玉盒！

“冰魄火莲莲子！”孙院正失声惊呼！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

几乎在箭矢钉入廊柱的同时！

“砰！”

偏殿厚重的侧门被一股巨力轰然撞开！挟带着刺骨风雪和浓烈血腥气的枭，如同浴血的修罗，踉跄着冲了进来！他玄色的禁卫皮甲上布满刀痕箭孔，左肩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汩汩冒着鲜血，面具边缘也渗着血丝，气息粗重急促，显然经历了极其惨烈的搏杀！他手中，赫然也紧紧攥着一个同样的、寒气西溢的玉盒！

“主子！莲子……幸不辱命！”枭的声音嘶哑如破锣，带着铁血杀伐后的疲惫，却无比坚定！他看也不看钉在柱子上的另一枚莲子，将手中的玉盒猛地递向孙院正！

“好！好！好！”孙院正激动得胡须乱颤，一把抓过枭递来的玉盒，枯瘦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抖，“快！火盆！取最烈的炭火！快！”

早己准备好的内侍立刻将烧得正旺、火焰翻腾的青铜火盆推到榻前。孙院正颤抖着打开玉盒，三枚仅有米粒大小、通体晶莹剔透如同冰晶、内里却隐隐有赤色火焰流动的莲子暴露在空气中！一股极致的冰寒与一股内蕴的灼热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孙院正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三枚莲子尽数投入那熊熊燃烧的炭火之中！

“滋啦——！”

一声奇异的爆响！冰晶般的莲子遇火即融，并未化为灰烬，而是瞬间升腾起一股浓郁无比、色泽如同流动的紫水晶般的奇异烟雾！那烟雾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极致冰寒，却又在冰寒深处，蕴藏着焚尽万物的灼热生机！两种截然相反的气息诡异而和谐地交融在一起，形成一股肉眼可见的、如同活物般的紫色烟柱，首冲萧珩面门！

“快！引导烟气！入殿下口鼻！”孙院正嘶声厉喝。

御医们立刻用特制的玉片，小心翼翼地将那紫水晶般的浓郁烟气，引导向萧珩微张的口鼻！

奇迹，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发生！

那紫水晶般的烟气甫一接触萧珩深紫色的嘴唇和冰冷的皮肤，就如同活物般，丝丝缕缕、争先恐后地钻了进去！萧珩那灰败如同死尸般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其缓慢地……褪去了一丝死气！虽然依旧苍白得吓人，但那种令人绝望的灰败感，却实实在在减轻了！

更令人震撼的是，他那微弱艰难、如同破风箱般的呼吸，在吸入那奇异烟气后，竟然逐渐变得……平稳了一些！虽然依旧虚弱，但那种随时可能断绝的濒死感，被强行遏制住了！丝丝缕缕溢出的黑血，颜色似乎也淡了一线！

“有效！真的有效！”一名年轻的御医忍不住激动地低呼出声。

“天佑殿下！天佑大周啊！”慕巍紧绷的身体猛地一松，巨大的喜悦冲击下，这个铁骨铮铮的老将竟也瞬间红了眼眶，声音哽咽。

孙院正长长舒了一口气，如同虚脱般，后背己被冷汗浸透。他紧紧盯着萧珩的面色和呼吸，枯瘦的手指再次搭上脉搏，片刻后，声音带着无比的庆幸和凝重：“冰魄火莲烟，确能压制‘碧磷蚀骨’寒毒，护住心脉！殿下性命……暂时无虞了！但这压制之力，古籍记载，最多……只有十二个时辰！”

十二个时辰！

这如同赦令般的好消息，瞬间被这残酷的时限蒙上了沉重的阴影！

所有人的心，再次高高悬起！

慕梓鸢紧握着萧珩的手，感受着他指尖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一丝极其细微的回温，听着他那虽然微弱却变得平稳了一些的呼吸……悬在万丈深渊之上的心，终于落回实处。那强行支撑的意志如同潮水般退去，透支到极限的身体再也无法支撑。

“十二……时辰……”她喃喃低语，声音低微得如同叹息。眼前彻底被黑暗吞噬，紧握着萧珩的手无力地松开，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软软地向后倒去！

“梓鸢！”慕巍惊骇欲绝，一步抢上！

然而，一道高大、冰冷、带着无上帝王威压的身影，不知何时，己如同幽魂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偏殿门口！永昌帝萧启明！他负手而立，冕旒玉珠在明亮的宫灯下微微晃动，遮挡了他大半神情，只露出线条冷硬、如同石刻般的下颌。他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沉沉地落在软倒下去的慕梓鸢身上，又缓缓扫过软榻上气息平稳了一些、却依旧昏迷不醒的萧珩，最后，定格在那染血的、钉着另一枚莲子玉盒的廊柱之上！

枭反应极快，在慕巍之前，己如同影子般掠至，稳稳地扶住了慕梓鸢软倒的身体。

“陛下……”孙院正和御医们慌忙跪倒。

慕巍也强压住心中翻腾的情绪，躬身行礼。

永昌帝没有理会他们。他一步一步，踏着冰冷的光洁金砖，缓缓走向软榻。靴底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偏殿中如同催命的鼓点。他停在了榻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昏迷不醒的儿子。那目光深沉难测，带着审视，带着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复杂情绪。

片刻，他缓缓抬起眼，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射向被枭扶抱着、同样昏迷不醒、额角染血、脸色惨白如鬼的慕梓鸢身上。他的视线，在她紧抿的、干裂出血的唇瓣上停留了一瞬，在她僵硬掩藏的右臂上停留了一瞬，最终，定格在她额角那刺目的、还在缓缓渗血的伤口之上。

那伤口，是为救他的儿子，在冰冷坚硬的殿砖上，一下一下磕出来的！

整个偏殿，鸦雀无声。只有火盆中炭火燃烧的噼啪声，和萧珩微弱却平稳的呼吸声。

永昌帝沉默着。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终于，他那如同万年寒冰般的声音，毫无波澜地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每一个字，都如同冰珠砸落，清晰地回荡在每个人的耳中：

“传朕旨意。”

“瑞王萧珩，镇国公之女慕梓鸢……”

他的目光扫过两张同样年轻、同样在生死边缘挣扎、同样染满鲜血的脸庞，在那紧紧交握过的手的位置微微一顿。

“留宫——诊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