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查岗

眨眼间雅阁空了大半。云裳临走前担忧地望了柳听风一眼，却见公子爷懒洋洋地晃着折扇，连姿势都没变：“程小将军好大的火气。”

程煜看着他松散的衣襟，玉般的胸口上露出玫瑰胭脂擦过的痕迹。少年声音发哑：“三天，你泡在青楼三天。”

“怎么？”柳听风语气轻松，“程公子是来查岗，还是...”他突然倾身向前，酒气喷在对方身上，“终于想通要一起快活？”

程煜紧盯着他，并未答话，只是拳头攥得死紧。

下一刻天旋地转，柳听风己被扛上肩头。

少年肩膀顶着胃部，让他差点吐出来：“放...放肆！”

程煜扛着他从三楼一跃而下，稳稳落在赤霞驹背上。

柳听风挣扎间折扇脱手，被程煜凌空接住，顺手插回他腰间：“抱紧！”

骏马冲进雨幕的刹那，柳听风瞥见云裳站在醉仙居门口，手中攥着那条他随手赏的鲛绡帕。

雨水模糊了视线，却遮不住姑娘眼中的失望。

她早看出公子爷心里有人。

“你要带我去哪？”柳听风在颠簸中咬到舌头，血腥味混着酒气冲上鼻腔。

程煜的声音混着雨声砸下来：“找个没人的地方打醒你！”

赤霞驹最终停在一处荒废的演武场。程煜拽着他下马时，柳听风脚下一软，整个人扑进少年怀里。

雨水将两人浇得透湿，程煜的手冷得像冰，火气却烫得吓人。

“看看你这副样子！”程煜扯开他衣领，露出大片胸膛，“楚明澜不过挨了个家法，你就...”

“闭嘴！”柳听风醉眼突然清明，“谁准你提他？”

程煜冷笑，默默解开上衣。

雨水冲刷下，柳听风看清他胸口纵横交错的鞭痕。

不是普通伤痕，而是七道排列奇特的伤口，像北斗七星。

“这是...”柳听风指尖发颤。

“我舅舅的七星鞭。”程煜抓住他手指按在胸膛上，“知道为什么挨打吗？”少年眼中燃着幽暗的火，“因为我说，宁可被打死也不动你一根手指。”

柳听风如遭雷击。

不待他开口，程煜己将他按在湿冷的石墙上。

少年滚烫的呼吸混着雨滴砸在他唇上：“柳听风，你听清楚。”他带着柳听风的手摸索到自己心口，“这里跳动的是什么。”

雨越下越大。柳听风的睫毛挂着水珠，视线模糊间，程煜的轮廓竟与记忆中那人重叠。三年前楚明澜也是这样，在暴雨中为他挡下追兵，后背被砍得血肉模糊，却还固执地护着他...

“为什么？”柳听风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为什么接近我？”

程煜的银枪落地。

少年捧住他的脸，拇指擦过那颗泪痣：“初见之前，确实别有所求。”雨水顺着高挺的鼻梁滑下，“后来...”

一道闪电劈开夜幕。柳听风展开扇骨，压在程煜心口，却在电光中看见程煜眼中的挣扎，突然明白了什么：“你早知道我身世特殊，是吗？”

程煜不躲不闪，任由刃尖刺破皮肤：“舅舅其实是洞庭帮的，具体什么地位我也不知道。”鲜血顺着雨水蜿蜒，“但我不一样。”他突然握住柳听风的手，往自己心口又送进半寸，“这里面装的，只有你。”

一丝鲜血留下雷声轰鸣而过。

柳听风突然卸了力道。

他疲惫地闭上眼：“程煜，你太年轻...”

“年轻不代表不懂爱！“少年猛地将他搂进怀里，湿透的衣衫下肌肉紧绷，“我知道你忘不了楚明澜，我可以等。”嘴唇擦过他耳垂，“但别作贱自己给我看。”

柳听风浑身一颤。他确实存了七分故意。

若程煜真是洞庭帮派来的眼线，看他这般堕落，或许会露出马脚。可现在...

“跟我回程府。”程煜突然说，“舅舅要见你。”

雨幕中，柳听风恍惚看见远处树梢微动。

是楚家暗卫的哨箭轨迹。楚明澜的人一首在暗中保护他。这个认知让他心头微暖，随即又被更大的疑虑覆盖：程煜究竟知道多少？他舅舅，朝廷的程将军竟然是洞庭帮的人，与柳氏灭门案又有什么关联？

“好。”柳听风答应，“不过容我先换身衣裳。“

程煜眼中闪过意外，随即是掩不住的欣喜。少年解下外袍裹住他，动作轻柔得像对待珍宝：“我在马厩等你。”

回到醉仙居时，云裳竟还等在廊下。见柳听风浑身湿透，姑娘惊呼着取来干净衣衫：“公子这是...”

“要出趟远门。”柳听风从行囊深处摸出个锦囊，“若三日内有梦京来的信，烧了它。”

云裳接过锦囊时碰到他指尖，突然落泪：“公子心里苦，奴家知道。”她从妆奁底层取出封信，“这是...楚公子半月前寄到红袖阁的。”

柳听风呼吸一滞。信封上熟悉的字迹写着“云裳姑娘转柳听风”，火漆完好。他强自镇定地收进袖中：“多谢。”

换好衣裳下楼时，程煜正在马厩擦拭银枪。少年听见脚步声抬头，眼神倏然变深。

柳听风换了身月白箭袖，更显得腰身纤细。

“走吧。”柳听风翻身上马。

赤霞驹踏着泥泞前行。经过城隍庙时，柳听风刚想说歇歇脚程，转身却见程煜站在卦摊前，正将三枚铜钱排在案上。

“问什么？“老道士懒洋洋地问。

程煜的视线越过重重人群，牢牢锁住柳听风：“问姻缘。“

柳听风心头一跳，折扇差点脱手。雨不知何时停了，阳光穿透云层，照在少年的手上。

那双手骨节分明，合十的动作虔诚到颤抖。

*

暮色西合时分，程府的重重院落笼罩在一片诡异的静谧中。柳听风跟在程煜身后，指尖不安地摸向腰间的羊脂玉佩。母亲留给他的唯一遗物。玉佩温润如常，他却总觉得今日格外沉重。

府中灯笼泛着惨白的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细长扭曲。

“你今日换了素白枪缨？“柳听风疑惑地开口，声音在空荡的回廊里显得格外突兀。

他记得刚才程煜的银枪还系着朱红缨穗，如今这抹刺眼的白，在暮色中飘荡如招魂的幡。

程煜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月光穿过廊檐的雕花，在他俊挺的鼻梁上投下一道阴影，将那双眼眸衬得更加深邃。

“程家祖训...”少年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颤抖，“素白枪缨只祭两种人......”

“将死之敌，与己逝至亲。”柳听风轻声接道。

他忽然想起楚明澜曾说过，程家上上任家主，就是被这银枪挑了素缨送走的。

程煜没有回答，只是握枪的手又收紧了几分。柳听风注意到他银甲下的肌肉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但这种如临大敌的姿态，让他也不由自主地绷紧了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