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大婚

醉仙楼，天香阁。

子时的更声刚过，红烛摇曳。柳听风斜倚在临窗的软榻上，衣襟半敞，露出精致的锁骨。

他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新制的鎏金折扇，扇骨在烛火下泛着幽蓝的冷光。

这把扇子与从前大不相同。

三十六根扇骨皆以西域玄铁打造，每一根都暗藏锋芒。

扇面不再是泼墨山水，而是一幅精细的楼兰雪莲图，花瓣边缘用金线绣着古老的符文。

最特别的是扇柄处暗藏的机关，轻轻一旋就能弹出三寸薄刃。

“柳公子~”花魁捧着鎏金酒壶款款走来，好奇地打量着这把新扇，“这扇面上的纹样好生奇特，奴家从未见过。“

柳听风手腕轻转，让扇面在烛光下完全展开。雪莲图案竟似活了过来，花瓣上的金线符文流转着微弱的光芒。

他仰头饮尽杯中酒，琥珀色的酒液顺着唇角滑落，在雪白的颈间划出晶莹的痕迹。

“故人所赠，自然特别。”他轻笑一声，眼尾那颗泪痣在灯火中更添三分艳色。

醉意渐浓时，雕花木门被猛地推开。

楚明澜立在门口，墨色锦袍上还带着夜露的湿气。

他眉目如刀削般锋利，薄唇紧抿，周身散发着慑人的寒意。

满屋莺莺燕燕瞬间噤若寒蝉。

“都出去。”冰冷的声音不容置疑。

待众人退散，柳听风懒懒抬眸：“楚大家主明日大婚，今夜来这烟花之地，不合适吧？”

楚明澜大步上前，拿过他手中的酒杯。

触到那滚烫的皮肤时，眉头一皱：“血晶反噬还敢饮酒？”

烛火摇曳间，楚明澜看清了他腕间蔓延的血色纹路己经爬到了小臂，像蛛网般狰狞。心脏猛地一缩。

“与你何干？”柳听风挣开他的手，冷笑，“楚明澜，你都要当新郎的人了，还来管我做什么？”

楚明澜的目光落在那把新折扇上，眼神微动：“新扇子很衬你。”

他伸手握住扇骨中部那个精巧的机关，“这里要这样用。”

指尖轻推，扇骨突然延展变形，竟化作一柄二尺余长的短剑。

柳听风瞳孔微缩。这把扇竟藏着这样的机关，而他用了三日都未发现。

“楚大家主好兴致。”柳听风冷笑，“明日就要娶亲，今夜还来教我用扇？”

楚明澜伸手，指尖擦过他腕间蔓延的血色纹路。

那触碰轻得像羽毛，却让柳听风浑身一颤。

“对不起。”楚明澜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柔软，“这把扇...本是想等一切结束后再送你。”

柳听风怔住。他忽然感受到扇骨上那些符文的力量。

每一道都是压制血晶的咒印，每一笔都耗费心血。

这根本不是临时赶制的兵器，而是准备了数年的礼物。

“你...”柳听风喉头发紧，“从什么时候开始...”

“三年前。“楚明澜轻轻握住他执扇的手，“从你说‘风流趁年少’那日起，就在准备这把扇子。”

窗外雨声渐密，柳听风望着扇面上流转的金光。

他胸口发烫，比血晶反噬时还要灼热。

楚明澜突然伸手将他拉入怀中。这个怀抱太熟悉，又太陌生。

熟悉的是温度，陌生的是...楚明澜从未这样抱过他，像是此生最后一次。

“明日之后，”楚明澜在他耳边低语，“我会告诉你一切。”

柳听风浑身僵住，他本该推开这个怀抱，却鬼使神差地攥紧了楚明澜的衣襟。

“...当真？”他声音微颤，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

楚明澜没有回答，只是收紧了手臂。柳听风嗅到他衣襟上的松木香，混着一丝血腥气。

这人又受伤了？

良久，楚明澜松开他，指尖拂过那枚泪痣：“别喝太多，你的经脉受不住。”

转身离去的背影挺拔如松，却在门口顿了顿：“明日...无论发生什么，别靠近礼堂。”

柳听风怔怔看着空荡荡的门口，折扇静静躺在地上，扇面上的雪莲金光流转。

*

翌日。

吉时将至，楚府处处张红挂彩。九十九盏描金宫灯将庭院照得亮如白昼，宾客们在回廊间穿梭，觥筹交错间不时爆发出阵阵笑声。

按照大梁朝风俗，婚礼不仅是新人庆典，更是世家子女相看的场合。

而此刻，大半女眷的目光都黏在了回廊转角处。

柳听风斜倚朱漆廊柱，一袭月白色广袖长衫松松垮垮地披着，腰间银丝蹀躞带勒出劲瘦腰线。

他今日难得头发束得一丝不苟，羊脂玉簪点缀在鸦羽般的墨发间，衬得眼角泪痣愈发殷红，整个人仿佛名士的工笔画，引得路过的人们频频侧目。

“这位公子好生面善...”礼部侍郎家的千金故意将缨络掉落在他脚边。

柳听风本想避开这场荒唐的婚礼，可双脚却像生了根似的钉在这里。腰间玉佩隐隐发烫，仿佛在嘲笑他的自取其辱。

“柳兄这是要抢新郎官的风头啊。”程煜不知何时凑近，一袭暗红箭袖礼服衬得少年意气风发。银甲换成了织金腰封，眼眸滴溜溜地转。

他俯身拾起缨络递给那位千金：“可惜我家柳兄今日心情不好。”

他故意贴近柳听风耳边，声音却刚好能让周围的小姐们听见：“不过比起楚明澜那身死板的喜袍，确实更衬你。”

那声“楚明澜”像火星，点燃了柳听风的记忆。

他想起三日前那人夜闯醉仙楼时说的话。

“这把扇...本是想等一切结束后再送你。”原来所谓“一切结束”，竟是等他完婚之后？

“程小将军慎言。”他强压下情绪，鎏金扇敲在程煜手背上。

“我说错了吗？”程煜接过酒盏，就着柳听风喝过的位置抿了一口，“楚明澜那个老古板，连合卺酒都要按祖制来。”他突然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忿忿：“若是换作我，定会让柳兄尝遍天下美酒。”

周围几位小姐闻言都红了脸，窃窃私语着“程小将军当真风流”。

酒盏边缘还沾着自己的温度...柳听风突然想起某个月夜，程煜也是这样，就着他喝过的杯一饮而尽。

那时程煜耳尖泛红，说“酒不错”，现在想来，眼神却分明在说他醉态撩人。

不远处，身着嫁衣的苏婉如正机械地完成各项礼仪。她始终垂着眼睫，连楚明澜递来的合卺酒都只是浅尝辄止。

这与她平日泼辣的形象大相径庭。

真可笑。柳听风盯着新娘僵硬的手指，心想楚明澜那样敏锐的人，怎么会看不出异常？除非...这本就是他计划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