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看见脏东西

我出生那天，天气闷沉，乌云如墨般翻滚，一场暴雨即将倾盆而下。父亲如同雕塑一般坐在院子里，机械地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仿佛一切事情与他无关。

而奶奶则在堂口神坛前默默祈祷，她那苍老的面容上写满了忧虑，只盼生下大孙子。

与此同时，屋内的母亲一声一声的哀嚎，这悲惨的一幕，仿佛预示着某个巨大的不幸即将降临到这个家庭。

突然，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照亮了整个院子。一瞬间，大雨噼里啪啦的下了起来。

“生啦，生啦……是个丫头”，产婆满是鲜血的手打开了门，冲着父亲高兴的报喜。

奶奶紧闭着双眼，瘫坐在了地上，重重的叹了口气。

父亲狠狠地把酒杯拍到了桌子上，怒气冲冲的冲到了屋里，举起满身是血的我就要摔死。千钧一刻，虚弱的母亲拉紧父亲的衣衫苦苦哀求：“孩子爹，求，求你了，这也是我们的孩子啊，呜呜呜，我，我一定养好身体，早日为张家生下儿子”。呜呜呜。

父亲的手微微颤抖，只听见屋外的大雨混合着我微弱的哭声。眼神中充满挣扎，最终还是缓缓放下了我。他转身冲出屋子，消失在茫茫雨幕之中。

三年后，母亲生下弟弟，父亲和奶奶得偿所愿，脸上才露出笑容。

在我模糊的记忆里，奶奶是个神秘的存在。她总是穿着一件洗得泛黄的道袍，发髻高挽，眼神深邃而神秘。自我记事起，奶奶就将我带在身边，说是要侍奉仙家。她时常念叨着女孩无用，长大终究是别人家的，“死丫头”便成了我的名字。

父亲是村里出了名的棺材匠，他做的棺材样式精美，结实耐用，谁家有白事都来我家买棺。每到这时，奶奶便会带着我，以“神婆”的身份前去做法。我跟着奶奶穿梭在各个葬礼之间，看着人们或悲或泣的脸庞，听着他们低声的抽泣和叹息。

起初，我以为那些葬礼只是简单的仪式。首到有一天，我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那是在一场葬礼上，灵堂里摆满了花圈，人们穿着素衣，神情哀伤。我像往常一样，奶奶做法，我便跟在身后，嘴里念着听不懂的咒语。

突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模糊的身影，它穿着寿衣，眼神空洞地看着我，对我微微一笑。我吓得差点叫出声来，它分明就是棺材里躺着那位，可周围的人却毫无察觉。

我全身像是被冰冻住了，汗毛竖了起来，只听见心在“咚咚”快速的跳着。

那模糊的身影缓缓向我走来，不，应该是飘过来的。站在两米间隔看着我。

我脑海中一片混沌，想要呼喊，却发现喉咙如同被扼住一般，发不出丝毫声响。身体僵硬地呆立在地上，仿佛失去了所有知觉。

“你能看见我?哈哈哈……小姑娘，帮我转达一下，我还有些余钱放在屋内窗户下的砖缝儿里，老头子我走的急，没有给家人交代……”

“铛...”我的头部被狠狠地敲了一下，一瞬间我全身都能动了。西周传来哭泣嘈杂的声音。“死丫头，愣什么神？”奶奶恶狠狠的看着我。

我赶紧环顾西周，却找不到那模糊的身影。我怯怯的走到奶奶身边，把刚才的发生的一切告诉了奶奶。

奶奶疑惑的看着我“死丫头，胡说什么？”

“是真的奶奶，里面躺着的那个爷爷告诉我的”我都要哭出来了，身体还是止不住的抖动。

只见奶奶眼珠一转，疑惑的看了看我，转身走向孝子面前，嘀嘀咕咕的说些什么。

孝子听完震惊得呆立当场，旋即如离弦之箭般冲向屋内。身后的家人则如影随形，三三两两地跟了上去。

“爹啊……”不多时屋内传来一阵哀嚎哭泣。众人扶着哭的不能自己的孝子走出屋内。他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朝着我和奶奶的方向走来了。

“神婆啊，真的是神婆啊……”孝子们边哭边朝奶奶跪了下来。“你们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奶奶一脸茫然，随后便赶紧去扶这些孝子贤孙。

站在最中间的孝子，宛如风中残烛，颤颤巍巍地打开手里的方巾，一圈又一圈，仿佛那是他与父亲之间最后的联系。“神婆啊，您的话犹如黄钟大吕，振聋发聩，我爹真的把钱放在了砖缝里，您真是神婆啊……”

奶奶瞬间愣住了，转头凝视着我，须臾间，她的面容变得肃穆而沉稳，仿若川剧变脸般，迅速换上了另外一副表情，“我可是有仙家保身的，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快起来，起来，时间差不多了，该起棺上路了。”

孝子们像捣蒜一样谢了又谢，奶奶立马像一只骄傲的孔雀，连走路都变得昂首挺胸，仿佛在向全世界宣告她背后有仙家，她是神婆在世。

完事之后，我被奶奶严厉警告，不许把我能看到的这些东西告诉别人。别人若问起来就说奶奶是神婆，通灵探阴，无所不通。并告诉我，说我得仙家庇佑，让我早晚须得上香拜福。

只有我自己清楚，我的眼睛出了问题。总能看到一些奇怪的东西，那些东西或哭或笑，或怒或悲，他们在人群中穿梭，却没有人能看见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