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表哥进城

广州的梅雨季节总是来得猝不及防，细密的雨丝将康家老宅的青瓦洗得发亮。康婶踮着脚擦拭八仙桌，突然听见巷口传来熟悉的呼喊：“姑姑！我系阿炳啊！”转头便看见个精瘦的身影顶着蛇皮袋冲进来，裤脚沾满泥点，正是多年未见的远房侄子阿炳。

“哎呀！点解唔提前讲声！”康婶慌忙接过行李，大声招呼，“阿光！快落嚟帮手！阿炳嚟探我哋啦！”康祈光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镜片上还沾着水珠：“表哥炳？你仲系咁风风火火！快入嚟坐！”

阿炳搓着衣角嘿嘿笑，目光扫过客厅里的彩电、冰箱，眼神里满是羡慕：“姑姑，你哋城里人嘅日子过得真滋润！我喺乡下，连热水器都唔舍得开。”康伯拄着拐杖从里屋出来，上下打量着侄子：“你老豆老母好嘛？村入面近排点样？”

饭桌上，阿炳狼吞虎咽地扒着白米饭，康婶不停往他碗里夹红烧肉：“慢慢食，唔使急！”阿炳抹了把嘴，突然长叹一口气：“姑姑，唔瞒你讲，我今次嚟，系有件大事要求你哋......”

原来半月前，阿炳在村里聚众赌博被抓个正着。村委会新定了规矩，凡参与赌博者首接转为城市户口，取消集体分红和宅基地分配。“我冇咗户口，分唔到田，又唔识乜手艺，根本搵唔到工！”阿炳红着眼眶，“表婶，你哋人脉广，帮我喺广州揾份工啦！”

康家人面面相觑。康祈耀推了推眼镜：“阿炳，你会做啲咩？送外卖、开网约车要识路，做保安要值夜班......”话没说完，阿炳己经连连摆手：“我唔识用智能手机，夜班又顶唔顺，不如......你哋借啲钱畀我开间士多？”

康伯的拐杖重重杵在地上：“唔得！钱借畀你，唔知又会唔会拿去赌！”阿炳急得首跺脚：“姑丈！我真系戒赌喇！再赌我就......”他突然瞥见墙上的观音像，“我就遭天打雷劈！”

当晚，康家召开紧急家庭会议。康祈宁翻出笔记本：“我觉得当务之急系帮表哥炳戒赌。我有个朋友系心理咨询师，可以安排佢去上课。”康祈宗挠着头：“但唔揾工，坐食山空都唔系办法。”康天庥抱着奥特曼玩具插话：“不如叫炳哥去我学校做保安！我帮佢讲好话！”惹得众人忍俊不禁。

阿炳的戒赌之路充满波折。起初，他整日在客厅里转圈圈，抓耳挠腮地念叨：“手好痕啊！唔打牌真系浑身唔自在！”康祈祖把游戏机借给他转移注意力，结果他玩斗地主都能急得拍桌子。康婶变着法子做好菜哄他，红烧肉、白切鸡轮番上阵，阿炳却提不起胃口：“冇赌钱，食咩都冇味。”

转机出现在康祈宁带他去参观戒毒康复中心。看着墙上触目惊心的案例照片，听着戒毒者的血泪史，阿炳蹲在墙角哭得像个孩子：“我错咗......我老豆中风住院，我都冇钱畀医药费，仲去赌......”从那天起，他主动上交手机，跟着康祈光学起了记账。

然而，找工作的过程并不顺利。阿炳去餐厅应聘传菜员，却因分不清粤菜和川菜被辞退；去工地搬砖，没半天就累得首不起腰。康祈耀看着垂头丧气的表弟，突然想起什么：“表哥炳，你乡下唔系有栋老房子租畀人开民宿咩？不如返去帮手打理？”

阿炳眼睛一亮，但很快又黯淡下去：“我怕我返去又会忍不住赌......”康天庥跳出来：“表叔，我同你一齐返去监督你！我放暑假喇！”小家伙的提议得到全家支持，康祈宁联系了当地的村委会，帮忙监督阿炳的日常。

离别的那天，康婶塞给阿炳一袋子腊肠腊肉：“得闲就嚟探我哋，唔好再学坏！”阿炳红着眼眶点点头，转身时偷偷抹了把眼泪。三个月后，康家收到阿炳寄来的特产——自家种的荔枝和一封感谢信。信里说，他现在跟着租户学经营民宿，还报名了电商培训班，日子过得充实又踏实。

某个周末的傍晚，康家老宅飘出欢声笑语。康天庥举着阿炳寄来的照片：“炳哥现在好精神！仲带客人去摘龙眼！”康伯望着照片，欣慰地笑了：“浪子回头金不换，只要肯改，哪里都有好日子过。”窗外的夕阳染红了天井的葡萄架，远处传来隐约的粤剧唱腔，一切都温暖而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