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固本

晨光熹微，枯骨镇东侧的夯土城墙上，十几个身影正挥汗如雨。新烧制的青砖被糯米灰浆牢牢粘合，沿着原有的土墙内侧筑起一道三尺高的加固层。王老汉蹲在墙头，用粗糙的手指抹平砖缝，眯眼打量着远处起伏的丘陵。

"再有三日，东墙就能全部包砖。"他转头对正在搬运材料的青壮喊道，"二愣子！去窖里再取两桶灰浆来！"

城墙下，新开辟的砖窑冒着滚滚白烟。马钧设计的改良型龙窑依山而建，窑膛内温度比传统土窑高出三成。几个赤膊汉子正用长铁钩将烧好的青砖拖出窑口，热浪扭曲了空气，汗水滴在砖块上发出"嗤嗤"的声响。

"第七窑了。"徐岩在账册上记下一笔，转头对身旁的魏攸低声道，"按这个进度，入冬前西面墙都能包砖。到时候别说流寇，就是胡马来了也得崩掉几颗牙。"

魏攸捻着胡须，目光扫过城墙内侧新挖的排水沟和藏兵洞："陆大人布局深远。这些工事看似寻常，实则暗合《墨子·备城门》之法。"他忽然压低声音，"听说溶窟那边..."

"老魏啊。"徐岩突然提高嗓门，拍了拍账册，"你来看看这批新烧的瓦当合不合用？"等周围工匠走远，老农才瞪眼道，"莫谈地底事，干活！"

二人身后百步，神农坛周围的环形梯田己经扩展到第三层。墨玉青禾长势喜人，淡金色的叶脉在晨光中流转，远望如层层金浪。李二狗蹲在田埂边，正往新调配的药水里加入捣碎的紫晶莓。

"再加三滴蛇涎草汁..."他自言自语地晃着陶罐，药水逐渐变成诡异的紫红色，"驱虫又壮苗，完美！"

"完美个屁！"王婶的骂声从上方梯田传来，"昨儿个用了你的药，西边那垄苗子全蔫了！"

李二狗脖子一缩，赶紧把陶罐藏到身后："意、意外！这次保证..."

他的辩解被一阵急促的铜锣声打断。镇中央瞭望塔上，赵铁胆正拼命敲锣，粗犷的嗓音传遍全镇："工坊区！工坊区走水了！"

东北角的工棚上空腾起黑烟，隐约可见火舌窜动。镇民们立刻放下活计，拎着水桶往火场奔去。混乱中没人注意到，陆铭的身影悄然出现在起火工棚后方，右臂缠着的布条下，血色纹路己经蔓延至肘部。

"第几次了？"他沉声问道。

阴影里转出大锤，铁匠脸上沾满煤灰："第三次。都是淬火池无故沸腾，今天首接引燃了木棚。"他忧心忡忡地看向陆铭的手臂，"您的手..."

陆铭掀开布条，暗红纹路正在皮下蠕动，如同活物："血契在影响五行平衡。火气失控只是开始。"他望向正在救火的人群，"戍土改进得如何？"

"马钧说关节传动还差..."大锤突然瞪大眼睛，"大人小心！"

"轰"的一声巨响，工棚中央的淬火池突然炸开，滚烫的铁水如雨点般西溅。眼看就要淋到几个救火的妇人，一道黑影突然从天而降——戍土庞大的身躯展开成盾状，精准挡住所有铁水。钢铁外壳被烫得通红，却护得下方人群毫发无伤。

"徐叔带人后退！"阿青的声音从戍土内部传出，带着金属共振的嗡鸣，"我来控火！"

少年操作着钢铁巨兽，灵活地拆掉燃烧的棚顶木架。几个呼吸间，火势就被控制住。围观镇民发出惊叹，谁也没发现戍土背部装甲缝隙间，正渗出几缕不正常的暗红色雾气。

地窖核心区，星枢的光芒比往日暗淡三分。

陆铭独自站在光柱下，闭目感应着领地状况。建村令的墨玉核心缓缓旋转，能量维持在5.3%。在他意识中，整个枯骨镇如同立体图谱展开——

东城墙包砖进度67%，防御+15%

墨玉青禾第三轮播种完成，产量预估+40%

戍土改进型传动装置研发进度83%

溶窟一层封印完整度...41%且持续下降

最刺目的是右臂上那团代表血契的红光，己经侵蚀了整条小臂，正缓慢向肩部蔓延。按照这个速度，最多再有五日就会触及心脉。

"大人。"徐岩的声音从台阶处传来，"您要的物资清单。"

老农捧着竹简走近，突然被星枢旁某物吸引——阿青那幅画着七具骸骨的兽皮，不知何时被摊开放在石台上。此刻在星光照耀下，兽皮上的线条竟诡异地蠕动着，仿佛有生命般重新组合。

"这..."徐岩倒退半步。

陆铭睁开眼，瞳孔中闪过一丝暗红："阿青最近有什么异常？"

"那孩子..."徐岩咽了口唾沫，"自打从溶窟回来，就整日泡在工棚。听大锤说，他操作戍土越来越熟练，有时候甚至不用拉操纵杆，光靠喊就能..."老农突然噤声，因为他看见兽皮上一个骸骨图案突然立了起来，指骨正指向溶窟方向！

陆铭一把抓起兽皮，暗红纹路顺着手臂蔓延到兽皮表面，竟与那些线条融合。瞬息间，整张兽皮化为灰烬，只在地上留下七个排列成勺状的骨粉印记。

"北斗镇魔局。"陆铭声音沙哑，"明晚子时，七星连珠，是封印最弱的时候。"他转向徐岩，"明日天黑前，完成三件事：城墙包砖收尾，所有青禾入库，妇女儿童撤到西山旧营。"

徐岩脸色发白："您真要下那竖井？"

"血契己经和领地气运纠缠。"陆铭摊开右手，掌心嵌着的青铜令牌正在溶解，"不解决源头，所有建设都会崩坏。"他忽然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黑血，"告诉魏攸...准备《非攻》残卷记载的'止戈阵'..."

夜色渐深，神农坛的光晕笼罩着最后一批待收割的墨玉青禾。李二狗带着农植营连夜抢收，镰刀划过，金纹流转的禾秆整齐倒下。王婶领着妇女们将禾穗装进新编的藤筐，每个筐底都垫着药草处理过的油布。

"怪事。"王婶突然嘀咕，"往年这时候该有田鼠来偷粮，今晚怎么半只不见？"

李二狗正要搭话，突然觉得脚下一震。转头望去，只见工棚方向升起一道红光，戍土庞大的身影在光中若隐若现，背部装甲完全变成暗红色，如同被血浸透。

"快收！"老农突然大吼，"要变天了！"

几乎同时，地窖深处的陆铭猛然抬头。建村令核心剧烈震颤，墨玉能量暴跌至4.1%。在他感知中，溶窟一层的封印完整度瞬间掉到29%，而右臂的血契纹路，己经爬过了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