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热浪里的语言硝烟

七月的热浪将教室烤成蒸笼，吊扇转动的声响混着此起彼伏的抱怨。高二（11）班的教室里，俄语教材与日语练习册在课桌上泾渭分明，形成无形的分界线。俄语课代表季明远额角沁着汗珠，猛地将一摞听写本拍在讲台上，纸页撞击的闷响惊飞了窗边的麻雀。

"这周的俄语口语作业，还有七个人没交！"他扯松领带，东北口音里带着怒意，目光扫过后排戴着动漫耳机的日语生，"某些人别以为选了日语，就能当缩头乌龟！"话音刚落，扎着双马尾的林小夏"腾"地站起来，《标准日本语》课本被带得滑落桌面："说谁呢？我们日语组上次模考平均分比你们高8分！"她脖颈泛红，发梢被汗水黏在脸颊，活像只炸毛的猫。

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学俄语的学生哗啦拉开书包，甩出《走遍俄罗斯》教材拍打桌面；学日语的则举起N1考级资料示威。空调外机在窗外轰鸣，却压不住此起彼伏的争吵。"战斗民族的语言就是暴力！"日语组男生用标准的敬语阴阳怪气；"动漫台词也算正经语言？"俄语生用带着颤音的俄语回怼，唾沫星子飞溅在闷热的空气里。

简怀舟缩在角落，握着英语单词本的手指发紧。作为班里少数选择英语的学生，他像被困在战场中央的局外人。突然，前排学俄语的男生一把抢过邻桌的日语单词卡："天天就知道追番，学这些能有什么出息？"清脆的纸张撕裂声中，林小夏冲过去推搡，两人的争吵瞬间升级为肢体冲突。

"都他妈住手！"王宇踹开椅子，名牌球鞋重重踩在两派交界的地面上。他转头看向斜倚在窗台的程砚秋，后者正慢条斯理地转着钢笔，白衬衫被汗水浸出深色痕迹，却始终盯着窗外摇曳的香樟树。"程少，这事儿..."王宇的声音不自觉放软，却被程砚秋抬手打断。

少年起身时，骨节分明的手指划过发烫的窗框，在玻璃上留下一道的痕迹。"吵够了？"他的声音像浸了冰水的刀刃，扫过剑拔弩张的两派，"教务处新规定，下周开始按语种重新分班。"这句话如同一盆冷水浇下，教室里突然安静得能听见蝉鸣。

简怀舟望着程砚秋走向教室后门的背影，阳光穿透他微卷的发梢，在地面投下晃动的光斑。上周跑操时对方拽住他手腕的温度突然涌上来，而此刻少年的白衬衫下摆被穿堂风掀起，露出若隐若现的腰线。窗外的蝉鸣愈发聒噪，混着身后重新爆发的议论——有人庆幸终于不用和"敌对阵营"共处，有人不满被打乱的学习节奏。

当放学铃声响起时，争吵仍未停歇。简怀舟收拾书包时，发现程砚秋的座位上落下支钢笔，笔帽内侧的"CQ"刻痕在夕阳下泛着微光。他攥着笔追出去，却只看见少年修长的身影拐进走廊尽头，与漫天晚霞融成模糊的剪影。热浪裹挟着未消散的硝烟漫进鼻腔，这个夏天的教室，终究还是没能等到一场降温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