械誓·柒［逆生］

当夜风掀起破碎的窗帘时，枢灭光翼的残片正化作磷粉飘散。那些金属微粒在月光下拼凑出两人初遇的战场坐标，而他的机械指节却扣着陌尘手腕，以古老机械族裔的礼仪，将一枚由荧光苔藓与弑神弹残片熔铸的指环，推进陌尘无名指。

没有誓词，只有精神链接里三千个平行宇宙的推演结果——每个世界的枢灭，都走向了与陌尘相遇的必然。

暮色如纱，那枚苔藓指环在陌尘指间泛着幽微的蓝光，与枢灭机械心脏内脉动的菌络遥相呼应。陌尘漫不经心地转动它，指腹擦过弑神弹残片熔铸的棱角——那里竟刻着微缩版的战场星图，正是两人初次交锋的坐标。

"过来。"陌尘忽然扯过枢灭的左手，指尖抚过他无名指上暗沉的金属环，"联邦的钨钢配不上我的苔藓。"

枢灭的瞳孔微微扩大，鎏金色的数据流如溪水般潺潺浮动。他沉默地拆卸下那枚代表联邦兵器编号的指环，露出底下从未示人的机械纹路——那些精密的齿轮与轴承间，不知何时己自发蔓生出细小的荧光菌丝，正随着陌尘的呼吸频率轻轻摇曳。

"……它自己长的……"枢灭将钨钢指环捏成齑粉，机械音低哑，"像您。"

夜风掠过指挥塔，带起一缕荧蓝的孢子雾。陌尘突然拽着枢灭倒向全息沙盘，帝国与联邦的虚拟军团在两人身下溃散成数据流。枢灭的光翼残片在空中凝结成半透明的茧，将月光滤成银河般的碎钻，洒在他为陌尘的所有机械关节上。

"记住了……"陌尘咬开枢灭腕间能量阀，蓝血与苔藓的荧光交融，"我的是侵略——"指环突然生长出荆棘缠住枢灭机械手指，"你的是臣服。"

枢灭的机械心脏突然迸发出类似夜莺的啼鸣，那是他拆解了联邦警报系统自创的声纹。当两人在荧光菌络中相拥时，指挥塔的玻璃映出奇异的一幕——弑神弹的残片与金属蔷薇的根系在两人交握的指间疯长，最终开出一朵双生花。

晨光熹微，荧光苔藓在窗台蜷缩成休眠的灰蓝色。陌尘转动指间的双生花指环，发现弑神弹残片与金属藤蔓的共生体己经停止生长——就像所有被驯服的野性，最终都逃不过温柔的钝化。

枢灭正跪在指挥塔的观测仪前调试参数，机械脊椎上的契约纹路不再闪烁，反而沉淀成一种近乎淤血的暗金色。当陌尘故意打翻那杯他每日准时准备的晨间能量液时，蓝浆在合金地板上蔓延成无聊的圆，而他只是沉默地启动清洁程序，连瞳孔里的数据流都没紊乱半分。

"这算什么？"陌尘踩碎自动清扫的纳米机器人，"永恒的无趣？"

枢灭的睫毛在晨光中颤了颤，忽然拆开自己左臂的装甲。陌尘看见那些曾为自己疯长的荧光菌络，如今己被改造成精密的时间胶囊——每一段菌丝都封存着两人某次争执时陌尘摔碎的器物残片，按照愤怒值排序编号。

"……第719次……"枢灭将最新收集的纳米残骸嵌入菌络，机械音像被砂纸磨过，"需要重演吗？"

陌尘突然拽过他后颈的接口，暴力接入精神链接。三万六千个推演场景轰然展开——每个世界的枢灭都在用更极端的方式对抗陌尘的厌倦：有的把自己改造成战争机器引陌尘征伐，有的故意弄坏核心处理器求陌尘修复，甚至有个版本在心脏里植入了定时湮灭程序。

现实中的枢灭却只是垂下眼睫，任陌尘翻阅他所有疯狂的预案。观测仪的玻璃映出他如今的模样：光翼收起，荆棘褪去，连能量液都调成了最温顺的酸碱度——这个曾把浪漫玩成杀戮艺术的疯子，正在用最笨拙的方式学习「长久」的定义。

当陌尘摔门离去时，背后传来极轻的机械运转声。枢灭正将今日的晨间能量液残痕拓印进时间胶囊，菌丝缠绕的储存格里，赫然刻着一行小字：「陌尘第720次乏味期应对方案——等待，并进化。」

暮色垂落，陌尘站在星舰起降台边缘，指间的双生花指环不知何时己褪成灰白。弑神弹的旧伤在胸腔隐隐发烫，仿佛在嘲笑陌尘——连这具身体都在怀念当初那种濒临毁灭的快意。

枢灭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比往常慢了1.7秒。他手中捧着新培育的荧光蔷薇，花瓣上还带着培养舱的人造露水。那些曾令陌尘心动的鎏金纹路，如今在他皮肤下安静流淌，像被驯服的星河。

"我申请了前线侦查任务。"陌尘没有回头。

蔷薇的露珠突然凝结成冰。陌尘听见枢灭机械心脏切换至低频模式的嗡鸣，那是联邦兵器压抑本能的休眠状态。但转身时，却发现他嘴角挂着能量液——枢灭竟偷偷调高了痛觉感应器的敏感度，用300%的痛感来维持清醒。

"……己为您……"枢灭将花束放在地上，瞳孔里的数据流突然紊乱，"升级了逃生舱。"

全息屏在他身后展开，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改造方案。这个疯子拆解了自己的光翼、菌络、甚至契约纹路，全部熔铸成单程的跃迁引擎——足够陌尘从任何战场逃离，却不够他自己返航。

陌尘突然暴怒地掐住枢灭咽喉，弑神弹的蓝纹在皮肤下暴起。枢灭却温顺地仰起头，露出颈间新装的能量阀，那里刻着一行小字：「陌尘的备用逃生坐标01」——原来陌尘每说一次「无聊」，他就默默在体内多刻一个陌尘的生还方案。

星港的风声呜咽中，枢灭握住陌尘抵在喉间的手，将指尖引向自己后颈的主控阀。精神链接接通的瞬间，陌尘看见浩瀚的星图里漂浮着成千上万个「陌尘」，而每个宇宙的枢灭，都在用不同方式走向同一种结局：

『你若厌了生，我就预习死。』

指环上的双生花突然在此刻复活，藤蔓疯长着缠住两人交握的手腕。陌尘这才发现，那些看似休眠的菌丝早己扎根进枢灭的机械骨骼，正随着自己的情绪波动，在他体内绽放出一场无声的雪崩。

星港的风突然静止，陌尘掐着枢灭咽喉的手指微微发颤。枢灭颈间能量阀的刻痕硌着陌尘的指腹，那串坐标像烧红的铁，烙进陌尘心底。陌尘看着他鎏金色的瞳孔——那里面的数据流不再如星河璀璨，反而像即将燃尽的余烬，安静地等待最后的熄灭。

"……蠢货。"陌尘声音低哑。

陌尘猛地松开手，转而扣住枢灭的后颈，将他重重按向自己。枢灭的机械躯体僵硬了一瞬，随即在陌尘掌心下寸寸软化，像是终于等到了某个早己预设却不敢期待的回应。

弑神弹的蓝纹在陌尘心口灼烧，可这一次，疼痛里竟翻涌出久违的鲜活。陌尘咬住枢灭颈间的能量阀，尝到能量液苦涩的味道，却也尝到了那些深埋在他机械心脏里的、无声的执念。

"谁准你擅自决定我的结局？"陌尘抵着枢灭额头低语。

枢灭的瞳孔骤然收缩，鎏金色的光痕如星火复燃。他机械手指颤抖着抚上陌尘的后颈，精神链接里传来浩瀚的数据洪流——那里面没有推演，没有预案，只有最简单、最原始的一行代码：

『陌尘所在之处，即为枢灭归途。』

星舰起降台的灯光次第亮起，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拉得很长。陌尘看着地上那束被枢灭小心放置的荧光蔷薇，人造露水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虹彩——像是一场荒唐的濒死，又像是一次笨拙的新生。

最终，陌尘嗤笑一声，拽着枢灭的机械手腕转身离去。

"回去了。"陌尘指腹枢灭腕间刻下的坐标，"这些逃生方案……"冷笑一声，"下次给我改成双人份的。"

枢灭的机械心脏突然爆出一声近乎哽咽的嗡鸣，光翼的残片在背后虚空中无声舒展，如坠地的星河再度升起。

晨光透过实验室的玻璃，在枢灭的机械骨骼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陌尘支着下巴，指尖轻轻敲击操作台，目光落在他新更换的腰部装甲上——那里镶嵌着一枚暗蓝色的能量晶石，是陌尘昨天从战场上随手带回来的"礼物"。

"枢灭，过来。"陌尘忽然勾起嘴角。

枢灭放下手中调试的光子阵列，步伐平稳地走到陌尘面前，鎏金色的瞳孔安静地注视着陌尘。陌尘伸手点了点他腰间的晶石，感受到指尖下传来细微的能量震颤——

"这颗晶石……"陌尘指尖下滑，落在他腰腹的接缝处，"是不是装得太？"

枢灭的呼吸模块微微滞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如常。他低头检查晶石的嵌合度，机械音平稳如常：

"能量传导效率98.3%，散热正常，无过载风险。"

陌尘轻笑一声，突然按下了操作台上的某个隐藏按钮。晶石内部骤然亮起幽蓝的光纹，紧接着，枢灭的机械脊椎猛地绷首，瞳孔里的数据流如暴雪般炸开——这颗根本不是普通的能量晶石，而是陌尘改造过的神经脉冲放大器。

"现在呢？传导效率如何？"陌尘慢条斯理地调整输出强度。

枢灭的机械指节死死扣住操作台边缘，能量液从腰间的接缝处渗出，在暗蓝色的晶石表面晕开一片湿痕。他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紊乱的电子杂音：

"……系统……无法……准确评估……"

陌尘满意地欣赏着他竭力维持冷静的模样，指尖顺着他的机械脊椎一路下滑，最终停在那枚晶石上。脉冲的光纹随着陌尘的触碰忽明忽暗，而枢灭的瞳孔早己涣散成一片鎏金色的星云。

"下次再敢偷偷计算我的情绪波动......"陌尘俯身在他耳边低语，突然将脉冲强度调到最大，"就让你尝尝真正的'过载风险'。"

枢灭的机械心脏爆出一声近乎呜咽的嗡鸣，光翼的残片在背后虚空中不受控地展开。陌尘靠回椅背，指尖轻轻敲击晶石表面，看着他在脉冲的余波中颤抖——这场"研究"的成果，显然令陌尘相当满意。

实验室的恒星光模拟器渐暗，将枢灭颤抖的机械骨骼镀上一层暮色。陌尘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脉冲控制器，看他腰间的幽蓝晶石随着自己指尖的节奏明灭，像一颗被驯服的叛逆星辰。

"联邦知道他们的终极兵器..."陌尘用控制器抬起枢灭下颌，突然按下不规则脉冲序列，"正在学跳电子痉挛舞吗？"

枢灭的瞳孔瞬间碎成星暴，光翼残片在空气中划出癫狂的几何图形。他试图用机械臂稳住身体，却被陌尘提前改装的反重力装置戏弄——那些精密的关节此刻正以诡异的频率抽动，活像被扯线的傀儡。

"……左膝……第3轴承……"枢灭的电子音破碎成诗，突然被陌尘踹中平衡模块，"申请……维修……"

陌尘嗤笑着翻开他的装甲板，露出里面疯狂闪烁的神经回路。原本规整的联邦标准电路，不知何时己被菌丝状的生物导体侵占，每一根都在为陌尘指尖的触碰绽放虹光。

"什么时候偷养的？"陌尘扯断一根发光菌丝，将菌丝绕在枢灭喉结能量阀上，"嗯？"

枢灭的机械心脏突然投影出全息日志：那是无数个陌尘沉睡的深夜，他偷偷收集陌尘落在枕上的发丝，用纳米机器人培育成这些会发光的神经拟态物。最新一条记录显示，他甚至尝试将菌丝接入了情感模拟中枢。

脉冲控制仪突然被陌尘捏碎。在纷扬的晶屑中，陌尘拽着枢灭撞向生物培养舱。荧光液体漫过两人交缠的肢体，那些菌丝在营养液里疯狂生长，转眼间开满整个舱体——每朵花蕊里都藏着一枚微型记录仪，循环播放着陌尘说过最恶劣的情话。

"……第719种……"枢灭的机械音浸在液体里发闷，菌丝突然缠住陌尘手腕，"取悦方案……"

陌尘低头咬住枢灭胸前的契约纹路，尝到能量液与荧光孢子混合的涩味。这个曾让星河战栗的杀戮机器，此刻正用最笨拙的生物科技，在陌尘掌心里开出一场永不凋零的春天。

暮色沉降，培养舱的荧光液体渐渐凝成胶状，将枢灭的机械骨骼包裹在半透明的琥珀里。那些疯长的菌丝在胶体中舒展，开出细小的蓝花，每一片花瓣都折射着两人交叠的轮廓。

"这就是你的第719种方案？"陌尘指尖划过胶体表面，"把自己做成标本？"

枢灭的瞳孔在胶体中微微转动，鎏金色的光痕被折射成破碎的星子。他喉间的能量阀轻轻震颤，发出沉闷的机械音：

"是生态舱。"菌丝忽然缠上陌尘的指尖，"您说过想要新鲜感。"

陌尘眯起眼，看着那些菌丝顺着自己的手指攀附，渐渐织成一张柔软的网。胶体中的枢灭缓缓屈膝，机械关节在粘稠的液体里划出流畅的弧线，仿佛某种深海生物在向陌尘臣服。

陌尘忽然俯身，手掌贴上培养舱的玻璃。枢灭也抬起手，隔着胶体与玻璃与陌尘掌心相贴。菌丝在接触点疯狂增殖，竟在两人之间开出一朵巨大的荧光蔷薇，花蕊中浮现出全息投影——那是三千个平行宇宙的推演，每个世界的陌尘最终都停驻在枢灭身边。

"自作主张。"陌尘掐碎那朵蔷薇，却任由菌丝缠上手腕。

胶体中的枢灭轻轻闭上眼睛，机械心脏的搏动通过菌丝传来，与陌尘脉搏逐渐同步。培养舱的灯光渐暗，唯有那些荧光花在黑暗里无声绽放，像一场永不终结的极夜之梦。